《大唐自在行》作者:北辰星夜 (13/16)
第136章 血戰城關
眾人體力消耗得厲害,回到營地後,革爰命那些滿臉不相信神色的士兵們去打掃戰場。
一個時辰後,戰場被處理完畢,這一戰粟末方麵損失三十二人,其他人大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傷,殲滅對手一千六百零二人,俘虜三百多人,繳獲戰馬一千多匹,兵器上千把,大獲全勝。
火化掉同伴屍體,舉行公祭後,元越澤四人在周圍戰士崇拜的目光中坐到中心篝火堆旁,立即有士兵送上烤肉。
革爰激動地道:“多虧三位的幫忙,否則我族士氣絕不會回複得這樣快。”
元越澤大笑道:“革將軍勿要客氣,我們還是盡快計劃下一步為好!”
跋鋒寒沈聲道:“元兄今晚是否打算實行‘斬首行動’?”
革爰與任俊由於拼得過猛,斬首敵軍過百人,都受了皮外傷,惟元越澤與跋鋒寒就像完全沒經曆過打鬥似的,大勝後即說出不驕不躁的話,更令人心生敬佩,革爰聞言與周圍戰士皆露出好奇的神色。
跋鋒寒微笑道:“你們知否獅豹是怎樣獵食的?”
戰士們還在訝愕時,革爰露出深思的神色,稍一動腦已聯想到跋鋒寒下麵的話,道:“獅和豹都是獵狩的高手,它們都是有了固定的目標,把獵物的習慣反應摸通摸透,才進行襲擊增加成功的機會。”
跋鋒寒點頭道:“分別在獅子聯群結隊的出動,像草原上的無敵雄師和各族軍隊;豹子則是荒野的幽靈,獨來獨往,大有獨行夜盜的風範。”
接著一手搭上元越澤的肩膀,道:“元兄就是一頭天生的豹子,暗夜的幽靈。”
眾人愕然,繼而爆起高聲歡呼聲,那些反應稍慢的戰士們也明白過來,斬首行動指的就是刺殺敵方首領的特別戰術。
革爰心中一陣激蕩,歎道:“這種事對別人來說恐怕隻是做夢,對元兄來說卻是小菜一碟,哈!”
元越澤苦笑道:“這都被逼出來的,實際上我若狀態萬全,甚至敢去嚐試於十萬金狼軍中刺殺頡利,但頡利身邊很可能有比伏難陀還要高明的人保護,以我目前的狀態,也隻敢在上千人中刺殺鐵弗由了。”
沒有人會笑話他膽子小,隻說這種瘋狂的戰術,天底下恐怕再沒人能想得出來,遑論親自去實踐。這種戰術很特殊,特殊在一旦成功,獲益大得無法想象,但難度也大得尋常人無法想象。不過元越澤即便隻恢複五成功力,於千人中刺殺鐵弗由又有何難?何況還有革爰等人�應外合配合進攻。
革爰雄軀微震,握緊拳頭道:“多謝三位兄弟一番開導。”
他雖是性情中人,卻不愚蠢,且善於征戰沙場之道,立即明白到跋鋒寒剛剛故意提起獅豹的意圖,是在以委婉的方式向革爰提示注意警告下屬時刻冷靜,謹記兵家“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要旨。
四人一邊享用酒肉,一邊製定起接下來的計劃。時間有限,已不允許他們多休息片刻,好在士氣已被激起,剛剛駐紮在這�的兵士還有近千人,他們都是體力充沛,可隨時執行任務。
一小頭目的人突然上來報告,黑水部俘虜中有人招供與鐵弗由的聯係方法,原來鐵弗由命先行的“黑水三煞”搶占小龍泉後立即發出訊號,這樣他後麵過五千的騎兵也能迅速追上,占據小龍泉不但可對龍泉造成更大的威脅,且進可攻退可守,又能第一時間衝入龍泉搶奪財寶,實是上好之計。
跋鋒寒笑道:“鐵弗由按捺不住,主動送上門來,看來元兄的‘斬首行動’暫時要擱淺啦!”
元越澤聳肩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四人大笑後,立即決定將計就計,命手下分工開始設伏, 經過剛剛一同行動的粟末戰士大肆傳播渲染,其他粟末戰士亦對他們敬若神明,紛紛準備起來。
革爰油然道:“孫子兵法有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故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我們的計劃一點也不合兵法至理,卻是勝券在握,因為有了三位強大得可以改變形式的人站在我們這一邊。”
元越澤失笑道:“革將軍勿要�舉我們,孫武可是將小弟這種‘必死可殺’的人列為將領五危第一危!”
革爰搖頭道:“正所謂‘勇怯,勢也;強弱,形也’,我們目前實力雖弱,卻占得先機,聲勢更是攀上一個前所未……”
跋鋒寒擺手沒好氣地道:“兩位能不能好好說話?在我和小俊這等粗人麵前就不要賣弄了!”
四人對視,又爆出一陣狂笑。
一個半時辰後,鐵弗由親率大隊由北方無聲無息地靠近小龍泉。
這智勇雙全的黑水族領袖生得矮壯強橫,頭頂弱冠,七彩繽紛,色彩奪目。身後的騎兵隊伍長得看不見隊尾,五十名多年保護他的精銳手下護在他的身後,隻看一眼就知他們全是身經百戰的勇士。
“大王,那處營地是被他古魯那列三人摧毀的,奇怪他們為何沒出來迎接我們?”
一騎迅速趕到鐵弗由身邊,那麼快的速度卻隻激起點點微弱聲響。說話者一身勁裝,外貌不太像粟末靺鞨人的精細靈巧,而是粗豪得有點賊眉賊眼。
他口中的“那處營地”指的就是元越澤等人為誘敵深入而舍棄的原來那片營地,任鐵弗由如何精明,也想不到敵人膽子會大成這樣,更不虞有詐。他古魯那列就是“黑水三煞”的老大,被元越澤一劍貫體的那位可憐的老哥。
凝望前方火光閃現的石堡,鐵弗由精神大震,點頭道:“我們早就聽到了這附近的震天喊殺聲,想不到拜紫亭已死,粟末族人竟還有這麼強的戰鬥力,可能他古魯那列損失也不輕,噢!你看他們都在石堡下紮營休息了。”
前麵幾個黑水族重要人物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石堡西北方的一處天然穀地靠近最�側的石壁處,立起百多個帳篷,迎風高揚的黑水族旗號顯示出他們是哪一方的人,軍營之中每一個營帳的外麵都豎著一根火把,營寨旁邊更是有三三兩兩放哨的黑水裝扮,頭纏裹布的戰士。
鐵弗由麵色一沈,舉手打出停止行進的口號,大部隊立即停下,隻發出微弱的聲響。
小龍泉兵力薄弱,防守主要力量就是建於離岸半�許處的那座石堡,可容數百兵員,以之對付海盜、馬賊或是綽有餘裕,遇上突厥軍或外敵大舉來犯則隻能應個景兒,恰供攻打龍泉前熱身之用。黑水三煞的先鋒部隊人數有兩千,若非是傷亡慘重,怎會在此刻駐紮對峙,而不立即進攻?
鐵弗由目光緊盯小穀中營地中的動靜,表情沈冷地道:“幾位如何看待元越澤在龍泉斬殺伏難陀,又害絲拜紫亭的行為?”
此人心機深沈,其族人並未露出半分驚訝神色,其中一人沈吟道:“他到草原的目的,我們都能猜得出,他這番作為該是為突利造勢,人人皆知他與突利的關係,且我們探子回報說二人曾在鬆花江附近見過一麵,至於談的什麼,外人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可以肯定他們達成了某種合作關係,突利在這凶人的支持下,完全有可能在攻擊龍泉過程中暗算頡利一把,加上元越澤為他造的勢,突利必定會順勢崛起,甚至取突利而代之。”
另一人附和道:“我想他該不會舍簡就繁幫助龍泉軍的,因為那等於以卵擊石。”
反應稍慢的人這才明白原來鐵弗由是擔心中了埋伏,立即對他的崇拜和縝密心思又上一個新高度。眼前的小穀占盡攻守自如的地理優勢,隻有心思足夠冷靜者才能在這等情形下還考慮會否中伏的問題。
鐵弗由點了點頭,再次打出手勢。
騎兵隊伍緩緩開進山穀。
鐵弗由邊走邊看,暗歎黑水三煞還懂點行軍布陣之道,將營地依山而建,不怕對手的偷襲。黑水族騎兵快要完全駛近穀口時,一個怪嘯聲突然響起,尖銳刺耳,傳便山穀,四周的山丘上突然箭矢如雨,密不透風地射向黑水騎士隊伍。
鐵弗由暗叫不好,高喝下達命令,騎兵們不見慌亂,迅速分散開來,往山穀四方奔馳而去,這正是遭遇伏擊圍攻最好的應對辦法。
箭雨一波又一波漫天射下,即便黑水族士兵反應迅速,損失依舊很大,又一波箭雨射完,穀口兩側的山頭處暴起震天的喊殺之聲,上千手持長矛的粟末戰士如同潮水般的衝向敵陣,展開真刀真槍的對決,刹那間就有數百黑水騎兵被刺落馬下,魂歸地府。
長矛步兵是騎兵的天生克星,鐵弗由咬牙切齒,卻依舊冷靜下令,喝道:“退守山穀深處!”
為應急而分散的兵力再次開始集中,黑水騎兵們顧不上周圍同胞們的哀嚎之聲,惟有先行集中,再做突破,否則隻有死的下場。
元越澤、跋鋒寒、任俊三人各帶三百左右粟末長矛步兵,從三個方向以扇形迅速追擊。在三個狀若天神般的高人帶領下,粟末族戰士戰意澎湃,紛紛握緊手中的長矛,奔雷電掣地殺入狼狽而逃的敵陣中。
始如處-女,敵人開戶;後如脫兔,敵不及拒。此之謂也。
但黑水族騎兵的噩夢遠沒有結束。
退入山穀深處軍營附近的他們,兵力已損失過千,還未等喘口氣舒心時,營地後方突然射出一陣火箭,目標卻不是黑水騎兵,而是那些軍帳。
鐵弗由立即大驚失色。
他豈會沒有猜測到敵人在穀地深處也可能安有陷阱?可剛剛的軍令卻是不得已而為之,敵人處處搶占先機,先依靠地利,以箭雨打破己方陣勢,進而又以長矛兵對付己方騎兵,瓦解己方優勢,最後埋伏後招,使得己方實力迅速被削弱,可謂高明至極。現在後有數股專門克製騎兵的伏兵,前有火海攔路,黑水騎兵瞬間已是山窮水盡的地步。
這是元越澤四人精心構畫出來的計謀,他們距離小龍泉很近,可以在兵器軍備上迅速得到補充,革爰是統帥級人物,所以想出以長矛步兵對付黑水騎兵的計謀,元越澤三人建議出這個火海戰術,從小龍泉處取得火油,藏在易燃皮革搭建而成的軍營內,革爰率二百人埋伏在最深處,就等黑水騎兵被迫退望穀地深處時點燃。
這一係列計謀能夠實現,說到底,還是利用了鐵弗由的輕敵心理。這也怪不得他,誰也想不到龍泉兵士氣會突然回複,還敢以千人步兵伏擊六千騎兵。
火箭如同暴雨流星般落在軍營上,過百營帳立即被點燃,眨眼間火光四射,退至軍營範圍內的一些黑水騎兵甚至來不及逃掉就已被無數的火舌所吞沒,哀嚎聲比諸受刀槍攻擊更為淒厲。
黑水騎兵倉惶下狼狽逃竄,出得煙火範圍的他們麵色漆黑,軍裝破碎,一副丟盔卸甲,士氣大失的模樣。
若這穀地內有大風的話,火攻的效果可能會更好,不過有所失必有所得,一旦那樣,粟末戰士也會受到傷害,元越澤等人亦不敢使用這種四麵圍攻的戰術了。
元越澤三人各自帶領一眾手下分守各路,按兵不動以回複體力。
真正的大戰一觸即發。
鐵弗由率領四千左右騎兵衝出火海,對上元越澤三方共九百長矛步兵。
元越澤邪劍連鞘插在麵前地上,人則是負手卓立;跋鋒寒麵色淡然,肩抗長劍傲立;任俊雙腿微分,手拄長空,挺立如山嶽,閉目調息。
隻這三人,就予人一種呼吸困難,生不出對抗心理的莫名壓力。
端坐馬上的鐵弗由麵色陰沈,雙目凶光閃閃,冷眼掃過為首的元越澤三人,麵色已轉猙獰,恨聲道:“元越澤、跋鋒寒、任俊!想不到為收買粟末人的人心,你們三人竟會做出這等犧牲,鐵弗由佩服之至!”
他的漢語說得非常好,元越澤等人也不驚訝,因為他們早知塞外諸族的領袖或王族人物,均精曉漢語。
元越澤的邪劍,任俊的長空,都帶有明顯的特征,過目難忘,鐵弗由當然一眼就認出他們來,而跋鋒寒橫行草原大漠,鐵弗由亦沒可能不認識他。他的話更不簡單,一方麵借拖延時機來給手下整頓隊列的時間,一方麵挑撥元越澤三人與粟末族的關係,警告粟末族人勿要太過相信別人。他的話確實產生了些許作用,剛剛失去精神支柱,心理極為脆弱的粟末戰士們雖對元越澤三人敬若天神,聞言心中都開始了思索,竊竊私語,場麵稍顯混亂。
革爰率領一眾手下繞過火海來到黑水騎兵另一側,高聲喝道:“元兄三人俠義忠良,義助我族,而你鐵弗由卻甘心做頡利的走狗,難道你想說你比元兄三人更高尚嗎?你根本不配做我靺鞨一族的人!”
粟末戰士本就對黑水族充滿敵意,聞言紛紛喝罵,注意力被成功轉移。
任俊虎目原瞪,�手戟指鐵弗由,喝道:“休要逞口舌之威,你可有膽量與我一決生死!”
鐵弗由乃草原上威名顯赫的高手,實力不容置疑,何曾被人這樣小看過,不屑地冷哼道:“殺了兩個馬賊就不知天高地厚,憑你還未有本事向本王挑戰!”
經過這一拖延,黑水士兵陣勢不再那麼混亂,聞言後更是紛紛喝彩,低落的士氣亦開始回升。
元越澤與跋鋒寒對視一眼,哈哈笑道:“笑話!是騾子是馬,牽出來跑上幾圈,誰高誰低不就一目了然了嗎!除非你是打定主意教手下為你送死,自己找機會逃之夭夭。”
跋鋒寒同樣大笑道:“你若能勝小俊,我跋鋒寒就以草原神靈立誓,今晚可放你們一條生路。”
革爰見識過三人神勇,知道跋鋒寒這麼說,代表任俊絕對能勝,亦開口立誓允諾。
元越澤二人看出鐵弗由是在借機整頓隊列,同時激起己方消沈的意誌和信心,所以言語迫他立即決鬥。
任俊明白過來,昂然拔刀舉步,道:“別白費力氣了,憑你的本事,我兩位兄長根本看不入眼。戰與不戰由你選擇,一言可決!我們身後的粟末族兄弟們可不是吃素的!”
他步伐穩定有力,顯示出強大的自信,雙目神光電射,懾人已極。言語更是巧妙地鼓舞著己方士氣,粟末族戰士們立即生出與他是生死相連的兄弟而非上下屬的感覺,看著他的背影,均露出尊敬的神色。
若以人數來算,黑水族遠勝粟末族,但決定戰爭勝負的不可能隻是人數。鐵弗由也是個中大家,自然明白要先提升己方士氣,與任俊一戰就是最簡便快捷的途徑。於是縱聲大笑,甩蹬下馬,手掣長矛,緩步前行,道:“今日本王就教你後悔來草原走了這一遭!”
來到任俊身前三丈許處,鐵弗由停了下來,冷眼打量著依舊提刀遙指自己傲立的任俊。雙方激發的氣勁連續交擊,吹得二人衣衫獵獵做響。
雙方戰士開始呐喊助威,一時殺氣凝聚,決戰的氣氛籠罩山穀的上空。
任俊嘴角撇出一抹詭異的笑意,淡淡道:“大王請!”
手中的直砍刀微微顫動起來,發出蕩人心魄的嗤嗤響聲,有若實質的氣勁從刀尖狂瀉,罩上鐵弗由。
鐵弗由心生驚訝,知道自己小看了對手,立即雙手合握矛柄,雙目厲芒暴閃,厲聲道:“廢話少說!”
任俊暴喝一聲“好!”
後,人刀合一,化做一縷碧芒,輕飄飄向鐵弗由胸口卷去。
他這刀招異常玄奧,將輕靈寓於剛猛中,看似無力,實則狠辣,更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虛實難測味兒,登時教鐵弗由對敵人的評價再度上升。
此戰必須速戰速決,任俊出手已是最強的一擊。
一時間寒氣大盛,蕩人心魄。
凜冽的刀氣破空而至,鐵弗由不敢大意,聚功矛尖,斜挑而上。
“鏘!”
長空劈在鐵弗由的矛尖上,發出尖銳難聽的刺耳聲,久久不散。
兩人同時一震退開,任俊隻退一步,鐵弗由卻退了兩大步。
黑水騎兵們皆感愕然,自己的大王竟真的不如這剛冒起不久的毛頭小子?呐喊聲不再那麼高昂。粟末戰士們則是瘋狂喝叫。
元越澤與跋鋒寒同時點頭讚許,任俊這段日子提升確實很快。
一招得勢,任俊毫不猶豫,腳踏著奇怪的步法,一步一步往對手迫去,步伐生出一種奇異的節奏,仿似死神的命符一般。
鐵弗由連後悔都來不及,一聲長嘯,搶著出手,身形前閃中,長矛連續從不同角度刺出,幻出千百道虛實難測的幻影,氣勁破風聲接連響起,驚濤駭浪襲向似慢實快移動過來的任俊。
任俊長笑一聲,全身立即被一團翠芒籠罩,搶入鋪天蓋的矛影中。
金鐵交擊之聲接連響起。
鐵弗由進退惟艱,與任俊一連串的拼下來,他心生頹然,對手的刀看似隨意,卻是渾然天成,連綿不斷,角度更是刁鑽無比,他有一種根本不知應付對手那一方麵的攻勢才是恰當。更要命的是對手的力道忽輕忽重,但無論或輕或重,每一刀均把他的長矛和氣勢緊緊吸住,教他無法抽身後退,再組攻勢。
驀地,漫天矛影驟消,變成一矛,化作電閃,向任俊小腹刺去。同時鐵弗由一聲慘叫,鮮血狂噴中,噴整個人被震飛向黑水騎兵陣營方向,對周圍啞聲厲喝道:“動手!”
任俊沒想到對手會以兩敗俱傷的方式迫自己收招,疾退中大歎可惜。
一直在注意場中一舉一動的革爰也立即下令圍攻。
喊殺聲震徹山穀,正麵交鋒終於開始。
黑水騎兵們剛有起色的士氣再次低落,但為生存,他們惟有打起精神迎戰,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這簡單道理誰都懂。
元越澤四人依舊衝在最前麵,砍瓜切菜般殺入敵人陣中。
騎兵最適合在寬闊的平原地區戰鬥,在這種穀地內,又遇到長矛步兵,且己方首腦人物大敗,除人數外,黑水軍一方優勢蕩然無存。
在生死一發間,草原人的凶性被激起,黑水兵奮勇抵抗粟末步兵的圍攻。
不過情況並不樂觀,他們惟有且戰且退,鐵弗由的五十名親衛更是護著無力再戰的主子企圖殺出包圍圈。但有元越澤幾個高手在,他們一次次的嚐試,換來的隻是更多手足的斃命。
數招後,元越澤砍翻最後一名鐵弗由的親衛,黑水騎兵的殘餘戰力隻餘千許。
跋鋒寒一劍幹掉死不瞑目的鐵弗由,高聲呐喊,渾身浴血的粟末戰士們齊聲附和,攻勢更猛。
穀地內血肉遍地,屍骨如堆,狼藉處處,與漫天的灰色陰霾構成一幅無比淒涼恐怖的畫麵。
戰鬥持續近半個多時辰,喊殺聲才漸漸轉小。
最後一名黑水騎兵被斬殺後,穀內恢複平靜,隻餘尚還有口氣,東倒西歪,或坐或臥的粟末族戰士們粗重疲累的喘息聲。
任俊和革爰頹然坐倒,麵色煞白,眼中確實無限的歡快。
元越澤與跋鋒寒體力消耗亦極大,原地坐倒開始調息。
待二人恢複幾成體力,睜開雙眼時,天空陰霾已少了許多,星月依稀可見,周圍多了許多手持火把的粟末族士兵在打掃著戰場。
元越澤環顧四周,任俊和革爰不知去了哪�,起初一起戰鬥的粟末戰士們也大都不在,一襲勁狀的長腿美女宗湘花正在不遠處的穀心的一堆篝火旁不斷發號施令指揮著。
二人起身走了過去,打了聲招呼。
宗湘花回過頭來,俏臉上閃過欣喜,美目閃閃生輝,仔細地打量了二人幾眼。
篝火將她的優美輪廓反襯得一半明一半暗,具有某種難以形容的神秘清冷感。
被女性這麼放肆地看,二人亦老臉微紅,元越澤慌忙岔開話題,問起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他們調息已有幾個時辰,現在已是後半夜二更天了,戰鬥結束後,革爰派體力尚餘的戰士出去通知龍泉的人來打掃戰場,宗湘花與客素別心情振奮,一同來到此地,接回疲累的戰士們,革爰二人體力透支,也被�回龍泉休息,元越澤二人因為調息,所以沒人敢打擾他們。
宗湘花肅容道:“此戰我方傷亡四百餘人,全殲敵人過六千騎兵,戰利品更是豐富,黑水部自明日起再無影響力,我代表族人感謝三位的大義。”
第137章 至尊約戰
此時不斷有打掃戰場的粟末族士兵往來,望向元越澤與跋鋒寒的目光都是崇拜和感激。
元越澤二人連忙客氣,宗湘花又瞟了一眼元越澤,歎道:“頡利今趟也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元越澤與跋鋒寒對視一眼,心知自己已通過實力和表現獲得了這清冷女子的尊重。接著又暗自苦笑:今晚他們大發神威,將黑水近萬精騎全滅。但金狼軍不但比黑水騎兵威猛,數量更是其十倍以上,對上如此數量龐大的凶殘部隊,任誰也不敢誇口說可以取勝。宗湘花的表現代表了一直忠心拜紫亭那部分粟末人的想法,伏難陀的信徒們恐怕不會輕易接受元越澤三人。
宗湘花的清越聲音再次在二人耳邊響起,道:“我們前方探子回報,說頡利率金狼軍一路東行,沿途殺人放火,燒掉很多集市的營帳,奸-殺不少婦孺,其殘暴天理難容。”
二人聞言眼中閃過駭人心神的精光,同時望向東北方,穀地最深處火光燭天,熊熊烈焰把大量濃煙翻滾不休地送上高空,遮得那片天空中剛剛清晰少許的星月之光。
沈默半晌,元越澤才冷哼道:“就讓頡利好好見識一下老子這步軍總統領的厲害!”
宗湘花愕然道:“公子何時成了步軍總統領?”
元越澤瞟了她吃驚的可愛模樣,得意地道:“在下不才,今晚剛自封步軍總統領,跋兄就是馬軍總統領,小俊是他副手!”
跋鋒寒沒好氣地給了他一拳,聳肩攤手,表示自己對他的“封賜”完全沒興趣。
宗湘花瞬即明白過來,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俏模樣看得隻見過她一副冰冷模樣的元越澤二人都呆住了。
宗湘花意識到自己失態,慌忙恢複從前的模樣,淡淡道:“兩位請到龍泉歇息吧,最遲後日黃昏,頡利的大軍就會到達龍泉城下。”
元越澤二人眼中不約而同閃過濃烈殺機,點頭後隨恭敬上來帶路的兵頭走出山穀。
四月初一。
成都,琴台路。
一襲素淡白衣,裙下赤足的婠婠的優雅身影出現在路中段的一座屋脊上。
她絕世的玉容上一片淡然,如深黑夜空中掛著兩顆璀琰明星般的美眸寧靜怡人,深情地俯瞰著這條西漢大辭賦家司馬相如與才貌雙絕的卓文君曾生活過的街道,但見商鋪處處,樓閣層曾,屋頂疊坡、素淡著色,使人深切感受到溫暖的生活氛圍。輕風徐徐,裙帶揚拂,她長可及臀的烏黑秀發襯著白衣雪膚,強烈的對比使人目眩。
看著看著,婠婠嘴角逸出一絲平和的笑意。
今天無論對成都抑或魔門來說,都是非常特別的一天。
魔門大會就在今日召開,魔門分裂數百年後,終於走到了統一的一刻,眼下惟一擺在婠婠麵前的障礙就是“邪王”石之軒。
良久,婠婠消失在原地,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奔向琴台路的終點。這一刻她傲立簷頂,下一刻卻已負手悠閑踱步街心,但轉瞬後他早轉出長街,穿巷遠去,普通人根本察覺不到她有奔行的動作,隻使人感到玄異莫名。
婠婠的身影再次清晰時,她已落到城西一座古樸幽靜的大宅院內。
推開大廳房門,婠婠緩步而入。
大廳內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
婠婠沒露出半分驚訝的神色,儀態大方地走到上首正中央處的虎皮後背椅處坐了下來,閉目養神。
距離大會時間半刻鍾不到,門外響起一陣對於常人來說根本聽不到,對於婠婠來說卻有如雷響的腳步聲,接著數條人影出現在房間內。
來者分別是老君觀的辟塵、滅情道的尹祖文和許留宗、天蓮宗的安隆和輔公祏、道祖真傳的左遊仙。幾人竟連招呼也不打一個,就紛紛坐到作為兩旁的席位上,外表雖無任何波動,但雙目凶光隱閃,齊齊聚焦正中央的婠婠。
婠婠依舊沒有睜開雙眼,動都不動,更沒有開口,神情莊嚴肅穆。看似隨意的坐姿,淡雅如煙,輕靈若夢,有種難以捉摸,隨時可能會逝去,惹人心中不期然生出美好事物不複的傷痛淒苦感,別具一股懾人之極的玄異魅力。
婠婠緩緩睜開美眸,一對湛藍有若無邊星海的瞳孔神采飛揚,光芒電閃,平添了幾分妖冶邪異的氣息。
銳利似劍的眼神緩緩掃過眾人,婠婠嘴角逸出一抹無人能懂的笑意。
眾人心中不約而同地思忖莫非她也練成了種魔大法?接下來卻遍體生寒:他們各個都是絕代高手,皆清楚地看到婠婠掃視時,目光在每一人身上都停了許久,但對時間的感官卻告訴眾人:婠婠隻是淡淡一瞥後,眨眼間就收回眼神。這兩種徹底在時間�對立的快慢極端,正是種魔大法的精髓。更要命的是被婠婠看過後,幾人都生出無力抵抗的可怕感應,交換了一個了解的眼神,幾人勉強壓下心頭驚駭。
婠婠輕啟櫻唇,以清甜柔美,賽過天籟的聲音道:“自我聖門之祖‘天魔’蒼璩搜遍天下尋求奇典異籍,歸納為《天魔策》十卷,開創出兩派六道,經曆過漢末黃巾軍和五鬥米道發展,再到晉末‘聖君’慕清流未能實現‘聖門天下’的願望後,轉為四分五裂,今日婠婠以陰癸派、聖極宗、魔相宗三派之主的名義宣布:聖門兩道六派重歸一統,眾位可有意見?”
座上幾人都是魔門各分支中能做主之人,聞言同時悶哼,似是不大同意婠婠的話。
尹祖文麵無表情地道:“今日大會,代表花間派和補天道的石大哥並未出席,婠兒怎可這樣大意?”
春節後,李淵就開始對尹祖文投閑置散,若非李淵耳根子軟,早一舉幹掉他了,哪知尹祖文絲毫不知悔改,反是懷疑是元越澤等人告秘給李淵,導致自己落到今天這個下場,今日除了見證魔門大會,更為撒氣而來。
左遊仙在一旁陰惻惻地幹笑道:“據說言帥早消失不見了,原來將衣缽傳給了婠兒,他是否去過些隱居山中的平淡生活了?”
輔公祏以陰柔低沈的聲音繼續道:“既然今日是我聖門一統的日子,為何不見婠兒拿出聖舍利?楊公寶庫不是早入元兄之手了嗎?”
此人作為杜伏威的拜把兄弟,安隆的師弟,江淮軍的第二號人物,在被寇仲打得落花流水後隻有將殺師大仇拋到腦後,暫時選擇依附安隆,以圖日後報仇雪恨。
婠婠目光微垂,挨個聽著來自這些不服自己之人的責難,他們口口聲聲稱她為“婠兒”魔門一直尊卑輩分分明固然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這些人壓根不認同婠婠做魔門至尊,所以找出各種理由來為難她。不過他們都是強壓住心中的懼意才說完這些話的,因為他們清楚地發覺到每個人開口時,婠婠的眼神都再緊盯他們,現實中卻是婠婠從未�過眼皮,這份通玄的精神修為,已遠超眾人。
婠婠依舊沒有�起眼簾,更沒有回答幾人的問題,淡淡道:“論輩分,在座諸位都是婠婠的長輩,但聖門一統後,婠婠將是新一代的‘聖後’,請諸位記好,我不會再說第二遍。”
安隆發出一陣震耳長笑,有點像豬的哀嚎,令人難受至極點,仿似給他的笑聲直鑽進骨髓�去作浪興波,隨後冷笑道:“石大哥還未點頭,婠兒憑什麼自封‘聖後’?”
婠婠對他的挑釁也不氣惱,�眼望上他,微笑道:“婠婠敬重各位,才坐在這�好聲好語的商量,若非大家都是同門中人,諸位手中又掌握著各種勢力和收入來源,婠婠早憑武力解決問題。”
接著不理眾人憤怒的眼神,舉起纖美修長,晶瑩剔透的玉手,美眸殺機暴現,冷聲道:“石邪王就在成都內,若他敢來為何還不現身?你安隆如能接得了我一掌,婠婠今後奉你為主!”
安隆貴為邪道八大高手之一,何曾受過這樣的鄙視,聞言卻是一張又肥又圓的老臉憋了個通紅,咬牙切齒半晌卻沒敢再開口。非是他膽小,隻因作為魔門中人,對魔門第一奇功道心種魔大法的推崇和恐懼已超越常人。且他清楚地察覺到自己已被一股無形有質的陰柔氣場緊緊鎖死,不但渾身動彈不得,更連開口說話都做不到。
論輩分,辟塵比婠婠大上兩輩,隻聽他木無表情地道:“種魔大法的鎖魂異術確實詭異莫測,不過你若想當‘聖後’,還有一關要過,我們今日就是替邪王下戰術來的。七月十四,鳳凰山,一戰定至尊!”
婠婠無聲無息間收回氣場,安隆心中鬆了口氣。幸好剛剛沒有衝動,否則必死在婠婠手上,像他們這級別的高手,探察敵人時都是憑對手生命釋放出的生氣,比如人體內部血液流動、脈搏心跳,都會發出微細的聲音來追蹤敵人的位置。但婠婠的鎖魂法門顯然高明了不止一籌,安隆等人剛在城南見過石之軒,石之軒當時也自言自語說過“她來了!”
當時他們尚對石之軒的高深修為五體投地,豈料婠婠根本不比石之軒遜色,二人的元神早就鎖了起來。這種外人看來荒誕無稽的異術簡直駭人聽聞。
婠婠心道難怪這些家夥如此有恃無恐,原來有石之軒在背後給他們撐腰,於是點頭道:“請諸位轉告邪王,婠婠屆時必到!”
本來她與石之軒一戰就是再所難免,既然對方約戰,自己又何樂而不為?
約戰目的已達,安隆等人沒再羅嗦,直接起身離去。
魔門最崇尚弱肉強食,從安隆等人的眼神中,婠婠看得出他們對石之軒的狂熱崇拜和推崇,否則絕不敢反對她。思及石之軒春節期間又陰了一把劉昱,吸到不少內功一事,她暗暗警告自己萬不可輕敵。
黃昏時分。
元越澤與師妃暄閉目對坐在圓桌前。
前日晚幹掉黑水騎兵後,昨日幾人再次突襲出擊,擊潰阿保甲駐紮在湄沱湖邊的五千鷂軍,阿保甲與鐵弗由一樣,怎也想不到在粟末軍會主動出擊,結果被粟末三千步兵圍攻,除少數人逃掉外,大部分人都被殺死。回城後經過客素別等人的有心渲染傳播,元越澤三人在龍泉聲勢大震。雖然伏難陀的信徒們依舊用可以殺死人的眼神來看他,總算不敢公開放肆。至於忠心拜紫亭的手下們,則對他們三人崇拜不已。
昨晚酉時末,金狼軍的先頭部隊,約四萬人馬就已到達龍泉外一�處,隨後分兩波駐紮在城西和城南兩個方向。接著不斷有一隊又一隊的騎兵來到城外半�許處製造出震天的聲響,借以恐嚇龍泉軍民,卻一直沒發動過正麵進攻。
跋鋒寒認出這是頡利名震草原的戰略,每迫近戰場,就把戰士分作數組,輪番作戰。保持在全盛全攻的狀態下,令敵對者沒片刻休息的時間。此種戰術在平野之地功效卓著,配合他派出四處擾敵的小隊,所到之處,像蝗蟲般把一切吞噬蠶食。
若在兩日前,龍泉士氣低落,敵人隻要從四方八麵發動猛攻,龍泉恐怕連半天都捱不住。現在卻是不同了,軍民中有一大部分都是戰意激昂,革爰更是命手下在城牆上叫罵,氣勢絲毫不弱於金狼軍。
二人同時睜開眼睛,對上元越澤毫不顧忌的眼神,師妃暄略顯窘迫,俏臉微紅地岔開話題道:“公子真打算率領龍泉這隻弱旅對抗過十萬的凶殘金狼軍嗎?”
元越澤微微一愕,道:“‘率領’這個詞用得不準確,妃暄該知我的水平,當個率眾衝鋒陷陣的大將倒還行,運籌帷幄的統帥卻沒我的份,因為我隻會紙上談兵。眼前形勢已是一觸即發,我若就此走掉,良心定會不安。”
師妃暄默默點頭,似是有所感地道:“人們為何不能和平相處?”
她說出這樣在許多人眼中看來幼稚單純的話並非反常,而是恢複了最真實的樣子。元越澤給了她一種知己的感覺,二人的進行過元神交流,那是任何語言都難以形容的美妙經驗。
元越澤微笑道:“答案妃暄心中早知,何必再問?”
師妃暄歎道:“自遠古以來,在人們懂得以自我思考為中心,有所渴求後,欲-望便一發難止,草原是一個倫理法規意識薄弱的地區,相對來說,人們的思想偏向原始,卻也更為野蠻放肆。”
元越澤同意道:“無論文化如何昌盛發達,人類要想生存,便逃不出自然界最原始的定律‘弱肉強食’,現在就是個崇尚暴力的時代,隻有強者才能獲得無上的權威,才配主宰大地上所有生靈的活動。”
師妃暄微微頷首,道:“公子就是要將充滿暴力和憎恨的人間樂土淨化而來的。”
元越澤失聲笑道:“我可沒有那麼偉大!隻是不想良心受到譴責,打算盡自己的一分力罷了。俗世生活,爭名奪利,我沒有半分興趣。噢!妃暄認為我在說謊。”
這種寧謐的氣氛下,二人精神又全放在對方身上,通過神奇玄奧的精神感應,自然可以大約把握得到對方的心理活動,師妃暄聞言俏臉再紅,微微搖頭,卻沒有答他。
元越澤道:“妃暄定是想到了我家中諸位賢妻,所以生出我言不由衷的念頭。又或者…”
說到這�,他停了下來,麵色古怪地幹笑道:“妃暄發覺到我的‘野心’了?”
師妃暄起初還是靜坐,聽到後麵時,立即窘迫得無以複加,麵罩紅霞地大嗔道:“不許你再說!”
這“野心”究竟是什麼,已不言而喻。
元越澤哈哈大笑,生出與她打情罵俏的動人感覺。這一刻的師妃暄雖不太像仙子,卻予人有血有肉的真實感。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令還想逗她幾句的元越澤立即停了下來,尚秀芳的輕柔聲音在門外響起,道:“頡利已達城外,革將軍請夫君過去一談。”
元越澤麵色一沈,接著撇嘴做了個無奈的表情,點了點手鐲,師妃暄麵色複雜地點了點頭。
元越澤大手拍上她的香肩,笑道:“妃暄不必擔心,就算最壞的結果也是他們把我抓住,我的身體有多強,你該很清楚。”
師妃暄狼狽地白了他一眼,元越澤笑得更是厲害。
西門和南門外漫山遍野全是一排一排布置有序的火把光,照得星月黯然失色,夜空火紅。
元越澤三兄弟與客素別等一眾粟末將領集中在西南角的城牆頭,人人臉色凝重。
最接近的先鋒隊伍人數約七千,已推進至距城門隻有數百丈之遙。頡利的帥旗在�許外一處的頂上,眼所見的總兵力至少也有八萬,清一色騎兵,看不到攻城的工具,很有可能收藏在較遠的密林內,稱得上是人強馬壯,士氣如虹。
元越澤回頭掃視,包括革爰在內的一眾將士麵如死灰,對上遠比黑水騎兵和鷂軍還要凶悍,還要多的金狼軍,他們的士氣再受打擊。這也怪不得他們,因為以眼前金狼軍的實力,足可蕩平大草原,甚至縱橫中原而無人能阻。
與跋鋒寒對視一眼,元越澤道:“幾位都是草原人,對頡利當然更為熟悉,不知有何看法?”
革爰強行壓住心頭的驚慌,道:“頡利既已到來,該很快就發動攻擊,不過從目前陣勢看,他們尚未完全排列好,所以攻擊可能會晚一些,甚至推遲到明早。”
任俊插嘴道:“龍泉城牆隻得五丈,輕功底子不弱的人都可輕鬆躍上來,我們不可讓他們攻至城下!”
這是誰都看得出來的事情,更重要的是龍泉士氣被敵軍所奪,別說守城,連逃跑恐怕都困難。
跋鋒寒沈聲道:“現在頡利已無人可用,隻要我們堅持到元兄所說的突利來支援那一刻,就有望反擊。”
元越澤聽出他對老情敵的不滿,也不替突利辯解,道:“我們現在體力充沛,何不趁敵人尚未準備周全,出城奔襲一番?”
客素別等人都露出驚駭的神色,卻都知他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否則龍泉必會因士氣低落而被金狼軍踏平。
跋鋒寒道:“今次就由我們三兄弟開路,革將軍留在城上觀戰,順便可熟悉敵人的作戰習慣。”
革爰眼中閃過感激的神色,苦笑點頭。他與元越澤三人性子合得來,交淺言深,若不是有職責在身,他一定想與他們同生共死,跋鋒寒為人孤高冷傲,說話卻是教他心生暖意,明白到跋鋒寒是怕他麵臨危險。
龍泉戰鬥力隻有五萬不到,挑選了三千最精銳的騎兵,跨下最優良的戰馬以布裹蹄,便於悄無聲息地接近敵人進行突襲,人人手持利器,背負箭囊,準備充分。
這三千精銳知曉是元越澤三人帶隊,一時間戰意激昂澎湃,可見三人在龍泉軍中的威望。
站在緩緩打開的南城門前,一向少言寡語的跋鋒寒鼓舞士氣道:“我兄弟三人將會衝在最前線,誓與各位粟末兄弟同生共死!”
任俊麵泛激動,同樣擎刀附和道:“為保龍泉家人,誓死殺敵!”
站在任俊馬背上的元越澤亦是血氣上湧,仗劍高聲喝:“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金狼終不還!”
三千精銳大受影響,刀槍劍戟紛紛舉過頭頂,齊聲回應:“終不還!終不還!”
這一刻,士氣又神奇地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顛峰。
客素別等人看得眼含熱淚,元越澤三人或許無法勝任統帥,卻絕對是一頂一的沙場勇將,若沒有他們,龍泉的命運可想而知。就算伏難陀沒死,也絕無辦法抵抗比蝗蟲還要多的金狼軍,遑論主動出城迎擊這種荒唐透頂的事!
擅長將變不可能為可能,正是任何一個時代最出色人物的特征和強項。
城門終於大開。
元越澤三人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半�距離,無聲無息間飛速逝去。
夜風習習,元越澤卓立馬背,腦海中泛起朝魯一家人的影象,最後閃過巴音那清澈的眼神和稚嫩的嗓音,他悲從中來,心境卻靜若止水,靈覺擴闊至無邊無際,一聲清嘯,整個人化做一道懾人心神的奪目閃電,第一個衝向數百步外的金狼軍陣營,邪劍毫無花巧地或劈或刺,或削或割,連出數招,招意變化萬千,威猛慘烈有如縱橫沙場的千軍萬馬,淒涼蕭索好似冷寂清秋的無邊落木,令人歎為觀止。
感覺甚至還沒傳至大腦,十數個強壯的金狼軍就已淪為遭殃者。
城牆上的革爰等人相視苦笑:本來可以先來一輪箭雨的,哪想得到元越澤這一向淡泊的人竟衝動至此,不過想起此戰目的主要還是為了振奮人心和己方士氣,並非要滅掉敵人有生力量,所以眾人也沒多驚訝的表現。在宗湘花的召集下,越來越多的龍泉軍湧上城牆,眼看著己方聲威大震,恨不得自己也是奔襲隊伍中的一員。
元越澤沒有半分保留地衝入敵陣,展開最為冷血無情的殺戮,瞬間已將敵陣撕開一道可怕的裂口。
豪情紛湧中,跋鋒寒與任俊率眾紛紛馳至。
號角聲起,敵騎迅速而有秩序地重整隊形,排成陣勢,展開還擊。
元越澤的攻勢霸道至極,出手沒有半分多餘動作,簡單直接,卻給人一種優雅得完美無瑕的感覺,全力出手下,沒有任何一個金狼軍可以擋住他的一劍;跋鋒寒的劍則是寓輕於重,笨拙中變化萬千,寒芒閃動中,一個又一個的金狼軍被斬落馬下,經過洗髓伐毛和參悟凝神訣、日月麗天大法,他總結出了一套適合自己的心法和劍術,進境一日千�;任俊這昔日毛頭小子早非吳下阿蒙,此刻殺意澎湃,恨意滔天,與其其格的感情更是教他恨不得生吞了頡利,一刀接一刀瘋狂劈出,有若電打雷擊,威勢十足,淩厲無匹,與其對抗的金狼軍士皆生出難擋其鋒的感覺。
眼看元越澤三人如無人能擋的殺戮機器一般瘋狂撕開敵陣,金狼軍且戰且退,龍泉城牆上爆發出一陣陣歡呼喝彩,眾將士紛紛為元越澤三人和同胞們助威呐喊。
革爰雖然心中激動,卻必須以冷靜的目光看待周圍的一切,他突然皺起眉頭,大喝道:“不好!快鳴金收兵!”
周圍將領士兵愕然地瞧向他。
城外,遍傳大地的號角聲驟響,蹄聲轟天而起。
第138章 血戰城關
隨著號角與馬蹄聲,且戰且退的金狼軍兩側驀地飛出一片箭雨,萬箭齊發,滿天如蝗,直向步步進逼的元越澤三人及後麵的肅末精銳射去,箭箭勢大力沈,有如流星貫日,一時間覆蓋湄沱平原的浩瀚星月之光亦被遮蓋住。
接著,敵陣兩翼衝出過千悍騎,隨著中鋒陣的後退而以環形的陣勢潮水般推進迫近,悍騎狂風般馳來,使人生起一種慘烈的感覺,聲勢奪人,馬上人人彎弓搭箭,蓄勢以待。敵人中鋒陣也停下退勢,開始反撲。
元越澤雖殺性大發,心境卻無絲毫波動,立刻看出端倪,手上不停,暴喝道:“退回城內,違令者死!”
在出城前,革爰已交代三千精銳必須服從元越澤三人的命令,三千精銳受身先士卒的三人影響,正在瘋狂對金狼軍釋放胸中積壓已久的怒火和憋悶,驟見漫天箭雨,來不及多反應,已有過半數人中箭落馬,隻餘一千上下的精銳退得及時,心中雖是著緊根本未退後半步的元越澤三人,但軍令在先,他們不得不退。
金狼軍的號角聲再次有節奏的響起,左右兩翼各分出數百騎兵,尾追狼狽逃跑的粟末軍而去。
此刻,龍泉城牆上才響起鳴金收兵的聲音。
革爰心急如焚,他終於明白為何金狼軍剛剛為何反常的沒有死拼,而是後退,顯然是敵人早有計劃在先,退隻為誘敵。己方瞬間損失大半兵力固然可惜,更教他擔心的是元越澤三人不進反退,殺入敵陣中。
與客素別、宗湘花交換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三人同時苦笑。此行是為振奮軍行而出動,豈料卻被老奸巨滑的頡利給看破,將計就計的引粟末人入甕,元越澤三人依舊支撐在最前線,是因為他們根本無法退,否則弄巧成拙,龍泉士氣再也無法提升起來。元越澤三人的行為已教粟末將領們徹底心折,卻在擔心他們如何逃出敵陣,因為金狼軍隊列整齊,數量越來越多,元越澤三人經過長時間撕殺,體力元氣大受影響,最後可能的結果就是被拖得氣絕力竭而亡。
隨著三人分別殺向不同方向,雖是陷入重重圍困,同時也意味著金狼軍的威震天下的鐵弓勁箭徹底失去作用。金狼軍陣中立即一陣混亂,惟有以重兵器如長矛、戟、鐵棍、大刀等近身圍攻三人。
又一聲長短節奏一直變化的號角聲響起,處於混亂中的金狼軍接到指示,迅速重整軍陣,由起先的各自為戰,變成有規律有組織的雄師,向元越澤三人發動一波又一波的攻勢,矛刀劍戟箭,水銀瀉地般強攻向三人。三大組金狼軍,不住調轉速度,互相配合,戰術之精,教人歎為觀止。中鋒隊改變戰術,在號角指揮下散開,迸攻速度絲毫不減。兩翼的敵人馳至左右兩方,兩片烏雲般往他們掩至。
加在一起,三人至少已斬殺過千名金狼軍,可敵人數之不盡,他們的元氣卻消耗得極為厲害,已瀕油盡燈枯的邊緣,哪�還能敵擋得住這種高強度的車輪戰。元越澤由於身體特殊,還要好過一些,跋鋒寒二人卻或多或少都帶了點傷,雖無一嚴重,但因沒有時間運功療傷,失血的情形,會因時間的延長而產生致敗的因素。
三人同心,就在元越澤以發出強硬命令時,跋任二人都明白到元越澤不會退縮,所以二人亦留下來陪他,豈知元越澤卻在暗暗叫苦,這樣拖下去,跋任二人不但不會幫到多大忙,反是連累了他。雖是這樣,他心中一陣激動,這才是知己,這才是兄弟!
雙劍一刀,在金狼軍陣中縱橫馳騁,刀劍刺劈間,氣象森然,生起一股股強烈的真氣狂飆,若如無形的利器,鋒芒到處,敵人紛紛倒下。在不遠處的火把光和星月的映照下,方圓百丈滿布斷肢無頭的死屍,情景恐怖,仿如地獄冥府。
突厥人天性凶悍,殺得性起,攻勢有增無減,踏著同伴的屍體攻來,戰情激烈,鮮血飛濺夜空,激起一片片的鮮紅,觸目驚心。
敵人號角響起的刹那,元越澤立即明白到這都是頡利誘自己的陰謀,眼前的景象才是金狼軍的本來麵目,剛剛後退都是徉裝出來的。這些起於漠北、性情好鬥、勇猛善戰的塞外民族,已被血腥激起凶性,他們一生人都在戰爭長大,實戰經驗舉世無雙,不顧性命的攻來,實在非常可怕,以他們三人的實力,最終亦隻會力竭氣絕而亡。
元越澤剛將一金狼軍小隊長模樣的士兵刺死,一股強大的殺氣,隨著洶湧而至的氣流衝奔而來,當中另有一股飄忽不定的尖銳寒氣,破空掃至。偷襲者長相暫時看不清楚,一雙精光閃爍,亮過星星的瞳孔卻教人過目難忘。
同一時間,又一道人影從突厥軍中射出,一個空翻,來到跋鋒寒頭上,似重似輕一腳朝跋鋒寒的天靈踢下,其出神入化處,非是親眼目睹,絕不肯相信區區一腳,竟可臻如斯境界。一道刀光從突厥軍陣的另一個方向電射而出,筆直地朝舊力用盡,新力未生的任俊擊去,帶起的淩厲刀氣,有若狂沙拂過炎旱的大漠。
元越澤真氣綿長,雖損耗極巨,卻也有還手能力,�劍架上偷襲者不斷變化的棍勢,雙方同時劇震後退半步。就在鐵棍被蕩開的閃電光景中,元越澤竟以令人難以相信的速度的非常刁鑽的角度閃電刺出第二劍,氣機牽引下,偷襲者鐵棍一收再放,帶起驚人的壓力,硬拼邪劍。
“叮叮當當!”
三組人同時交手,或清脆或沈悶的金鐵氣勁交擊之聲連響,寒勁狂卷。
偷襲三人一擊即退,瞬間已消沒在金狼軍陣中,如虎狼般的金狼軍又瘋狂地撲了上來。
已是強弩之末的任俊哪堪受此重擊,如斷線風箏一樣被震離馬背,口噴鮮血橫飛,直撞向剛剛站穩,麵色煞白的跋鋒寒方向。
“嗖!”
一枝勁箭從人多卻不亂的金狼軍陣中射出,直取伸手去扶任俊的跋鋒寒太陽穴,又準又狠,令人歎為觀止。
跋鋒寒臨危不亂,在電光石火間完全把握到箭矢角度與來勢,鐵爪反抓,竟把來箭抓個正著。
粟末族隻有不到千人逃到南城門下,革爰立即下令發箭,一波波如蝗飛箭射下,追擊而來的金狼軍亦不敢造次,同時勒馬呐喊,戰馬人立而起,掉轉馬頭圍向元越澤三人。
逃回的士兵們沒有一個不或多或少帶著點傷,嚴重的更是支撐到城門前一頭栽下馬,不知死活,立即有將領上來為他們臨時救治。革爰眼見圍攻元越澤三人的金狼軍越來越多,再也按捺不住,就要召集大軍出城營救。
客素別與宗湘花立即攔住他,前者呼吸急促地道:“元公子三人對我族大恩,我們無以為報,可眼下就算傾盡全力,也敵不過早有預謀的金狼軍,甚至還有可能全軍覆沒,革將軍不可衝動。”
宗湘花望著早被金狼軍人海淹沒的三人方向,嬌軀不住顫抖,長籲一口氣後,目光堅定地道:“他們三人一定不會有事的!”
革爰怎能聽得入耳,隻有頹然點頭,龍泉全部兵力不到五萬,正規軍更是隻得兩萬不到,更有五千人早被派往守護小龍泉,眼下圍攻元越澤的金狼軍已有一萬上下,還在不斷增加著,就算粟末軍全軍出動,結果隻有滅亡。
一聲長長的“報!”
後,一粟末士兵踉蹌著奔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跪倒嚷道:“不好啦!小龍泉遭到襲擊!”
革爰三人心直望下沈,小龍泉是龍泉的存在保障,有它在手,軍力隨時可得補充,可與頡利周旋下去,一旦失去這海港的貨運路線支持,龍泉將麵臨更大的危機。宗湘花麵罩寒霜地嬌叱道:“急什麼!說清楚!”
那士兵�起頭來,眾人才發覺他麵色煞白,一隻手纏著淩亂的灰布,顯是臨時包紮而成,身上還有多處血跡,完全是浴血苦戰後的慘狀,隻聽他斷斷續續地道:“近一萬金狼軍與黑狼軍的混合部隊於一刻鍾前趁夜色偷襲我們駐紮在海岸上的營地,我們損失慘重,屬下就是勉強逃出來的。”
革爰三人麵麵相覷,心忖元越澤不是與統領黑狼軍的突利有過合作協議嗎?突利怎會再與頡利合作?
城南,號角和戰鼓聲再起,搖天撼地的傳來,金狼軍開始對元越澤三人展開新一輪更為猛烈的圍攻。三組敵軍突然歸為兩隊,以交叉循環的方式流竄在三人身邊,在精湛的馬術和慣性給予元越澤三人更大的衝擊。
革爰三人心生無助,卻也知此刻必須要冷靜下來,宗湘花斷然道:“我帶人營救小龍泉,兩位在此找機會救元公子三人!”
說完轉身便去。
元越澤再砍翻一名金狼軍後,借力躍至一手扶著任俊,明顯全憑意誌在支撐著的跋鋒寒馬邊,一掌拍在他的後背,將二人送上塔克拉瑪幹的背上,跟著反手一劍,把攻來的兩名金狼軍掃開,又一掌拍上塔克拉瑪幹的後臀,大喝道:“快走!”
跋鋒寒鼓足最後一口真氣,雙腿用力一夾,兩股真氣入體,塔克拉瑪幹人立而起,仰天長嘶,接著直躍縱離地一丈多高,有如天神飛馬,越過十數名撲來的敵人,橫過五丈多的空間,擺脫這一片範圍金狼軍的糾纏,跋鋒寒靠著大半口真氣,運劍如非,迅似雷擊,旋風般向敵人卷去,寒芒連閃中,突圍而去,口中高喝道:“暾欲穀,深末桓,跋鋒寒絕不會忘記你們的大恩!”
眼看著一眾窮凶極惡的金狼軍尾追跋鋒寒而來,革爰立即命令守在城門外的弓兵放箭。這些粟末族士兵深深被元越澤三人所感染,這三人並沒有什麼高明的理論和道理,隻通過最簡便直接的方式,已起到最好的鼓舞人心的作用。看著不知殺了多少金狼軍的跋鋒寒二人逃出戰圈,追來的金狼軍無功而退,城牆頭上立即響起一陣歡呼聲,開城門將跋鋒寒二人迎了進去。
任俊隻是虛脫昏迷,並未受到重傷,被人�入皇宮休息。跋鋒寒力虛至靠自己無法站穩,在革爰和客素別的攙扶下來到城牆上坐下,遠望依舊陷在金狼軍重圍中的元越澤。
革爰二人不斷渡真氣給跋鋒寒,小半盞茶時間,他慘白的麵上已有幾分血色,著二人收回真氣,他長籲一口氣,道:“今日終於見識到了什麼叫山窮水盡。”
客素別麵帶慚愧地道:“革將軍欲出城相救,為本官所阻,跋公子請任意責罵。”
跋鋒寒苦笑道:“我們是自願留下的,你們不救才是首選,否則哪還有力量對抗頡利接下來的進攻?”
革爰凝望城外,道:“元兄……會否有事?”
周圍降臨皆露出傾聽的神色,實際上若元越澤可逃出包圍,已是令人難以想象的事了,粟末戰士們低落的士氣已被三人激起,視三人為天神,當然不想他們有生命危險。
跋鋒寒微笑道:“他一定不會死!否則我怎會輕易丟下他,獨自逃生?”
周圍響起震天的歡呼聲。
實際上元越澤還在包圍圈�呢!
“停手!”
湄陀湖突厥軍營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暴喝,金狼軍突然收回攻勢,由交叉流動突然向左右散開,迅速退到遠處,層層疊疊地以元越澤為中心圍成一個方圓十丈的大圈,接著如表演花式般同時勒馬呐喊,聲勢浩大,戰馬人立而起,像橫掃草原的波浪,其騎術之精湛,陣形的完美,教人歎為觀止。連元越澤都不得不感歎難怪頡利能稱雄大草原,調度兵馬之快之奇,實乃他平生初見。
一道魁梧的金色人影突然從金狼軍讓開一路的方向斜衝而起,瞬間搶至元越澤頭上,手中長馬刀化作耀眼白芒,猛地由收回,化成一刀,直劈元越澤頭頂,雖然隻是一刀之勢,卻如千軍萬馬、泰山壓頂般劈下,殺氣嚴霜,令人如墜冰窖,呼吸困難,威猛霸道已極。
受其無所不在的強大刀氣影響,天地忽然陷入一片肅殺之中,雖是夏初季節,卻彷似嚴冬忽至。
周圍過萬突厥戰士興奮得嘶喊喝采,直衝霄漢,火把光照得遍地血紅,更加襯托出兩股絕強力量爆發前的緊張氛圍。
刀勢更在空中循一條奇怪的曲線軌跡畫來,雖是瞬眼之間,刀勢每次轉換方向時,刀勢都突然加速,而所帶動的氣流更趨強勁,但在外人眼中,不過是刀光一閃而已。隻堪堪回了兩口氣的元越澤表情雖不變,卻心生震駭,來者該是頡利本人無疑,想不到他的修為竟高到這種地步,恐怕已可與畢玄頡頏,瞬間的直覺告訴他:這恐怕也與劉昱脫不了幹係。
思緒雖不斷,元越澤整個人卻是不動如山。舉目望去,眼神變得鋒銳無比,兩人四目凝視,如雷火相擊。頡利本以為元越澤已是強弩之末,此刻卻突然生出對手深不可測,難以猜度的怪異感覺,雖然他隻是隨意的站在那�,卻已生出強凝的氣勢,威懾八方,沒有半分油盡燈枯的樣子。
電光石火間,長馬刀已劈至頭頂尺許,元越澤前後腳弓字步蹲低,邪劍橫著架出。
刀劍交擊,生出沈鬱之極的一聲巨響,仿似悶雷,連遠處龍泉城牆上的眾人都可聽到。
二人一觸即分。
元越澤血氣翻騰,連退三大步方勉強站穩。
頡利在空中連翻數次,落回突厥戰士已讓開一條道路,在許多大酋高手們簇擁下馳入圈子中的高頭大馬上,姿態優雅,神態輕鬆,麵上一片喜悅,毫無趁人之危的慚愧感。
金狼軍的喝彩聲再次轟然響起,傳遍鏡泊平原,突厥戰士士氣如虹,人人精神抖擻,目露凶光地向元越澤注視呐喊。
元越澤淡淡瞥了一眼頡利以及他身邊的隨從,便微仰俊臉,舉首觀天,雙目射出深邃無邊、秘不可測的精芒,凝注往平原上廣闊的星夜,好似被包圍的人不是他似的。
頡利身披金袍,份外惹人注目,不但因他的禿頭,寬大的骨幹和充滿強悍味道的臉容輪廓令人印象深刻,更因他那副像是與生懼來的氣度與自信,使人感到他是那種果斷堅韌,擁有無限活力,且雄材大略、為求成功不擇手段的梟雄式人物。護在他身邊的人中,各具懾人形相,隻看一眼便知全是高手。除認識的暾欲穀、可達誌外,隻有兩人可引起元越澤的注意力,其中一個右手提著一杆稀有的蛇形槍,中等身材,臉容陰鷙,予人冷狠無情的感覺。雙目則神采飛揚,閃閃有神,在窄長的臉孔上,份外懾人,是那種長期縱橫得意的人。另外一個則是個手握黑鐵長棍的矮和尚,他的大鼻子教元越澤一下子聯想到朝魯說過的話,立即肯定此人就是席風。剛剛偷襲三人的就是席風、暾欲穀和可達誌,而以冷箭偷襲跋鋒寒的就是那手提蛇形槍的人,室韋深末桓。
下一刻,他卻心生疑問,可以說若無先後收到的消息推測,任他如何想象,也沒辦法將眼前這和尚和席風聯係起來,修為到了他這個地步,什麼易容,改變氣息都沒用,隻要用通玄的精神一探測,立即就可認出對方來,除非對方有什麼詭異的邪法,可以避過他的探測。
事實上周圍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心眼”圍在最�層的彪悍突厥戰士們都是手握馬刀,而他們之間細微的空間處又有一簇簇箭頭露出,這些箭手確是一等一的精選,箭矢籠罩的範圍,並不單以元越澤為目標,而是根據他可能選擇的推進路線和速度瞄準成一線,大部分似乎都是集中在元越澤身前的空間,實際上卻將元越澤周身三丈的任何一個空間封死,若他敢動,每一箭都可封住他的進路。
他作出這個漫不經心的表情,實是迫不得已,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親手宰了多少金狼軍戰士,此刻被人包圍,正是補充元氣的最好時機,於是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同時卻暗自運功,開始吸納淬練天地元氣。
一眾突厥戰士雖見元越澤是仰天望月,卻都生出元越澤在仔細盯著他們每個人的古怪感覺,果真,許是想起了他過往的強悍戰績,頡利打出手勢,周圍立即安靜下來,雖圍著過萬的金狼軍,卻聽不到絲毫聲音,隻有火把的鬆油給燒得劈啪作響。
頡利上下打量元越澤半晌,方歎道:“以前無論什麼人在我麵前說元兄如何了得,人間少有,我隻會覺得誇大其實,現在才知天下間真有如元兄般的人物。”
他這話可以理解為真心讚賞,但想到兩方人的仇怨,元越澤隻會理解為在目前情景下他故意挖苦嘲諷,落井下石。
元越澤扭過頭來,雙眼神光連閃,對那矮和尚道:“大師如何稱呼?”
矮和尚低喧一句佛號,以柔和悅耳的聲音答道:“老衲圓融,見過施主。”
頡利麵上不悅之色一閃即逝,嗬嗬笑道:“圓融大師乃是我的貼身護衛,一直保護我二十多年了。”
元越澤心中又泛起剛才的疑問,暗忖莫非這人不是席風,而是席風的餘黨?
頡利見元越澤又開始無聊地看天上星星,便柔聲道:“不知元兄可有收到近期中原方麵的消息?”
元越澤擺手道:“大汗該知你我已是不死不休的敵人關係,還羅嗦個屁!”
他深知以目前的情形看,此刻根本無法殺死頡利,隻有先行選擇逃出包圍圈,待元氣盡複後再來。想到這�,他心生無奈和頹然,眼看著大仇人在眼前,你卻拿他沒法。
頡利稱雄草原,誰敢這樣和他說話?左右聞言同聲喝罵,群情洶湧。
頡利打出手勢,截停罵戰,道:“元兄果是不怕死的硬漢,本汗最歡喜硬漢子,如你肯棄械投降,在本汗馬前跪地宣誓永遠效忠,本汗不但不殺你,還可捧你為中土之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美女財富,任你享用,如何?”
元越澤開始明白為何頡利不下令立即殺死自己了。從眼下的形勢看,他已是任人魚肉,所以才有頡利勸降的舉動,元越澤是中土許多人的精神支柱,殺他容易,擊垮他的信念和意誌,降伏他這種硬骨頭卻是難上加難,若可成功,頡利不但可打擊中土人的意誌,為日後突厥入侵統治中土,營造出氣勢,還可於個人精神方麵得到巨大滿足,像他這種人要什麼沒有?惟獨難以操縱變幻莫測的人心,收服元越澤這種人,對他來說,將得到別人永遠無法體會的歡欣和喜悅。最後還可挽回畢玄在中土大丟麵子的頹勢,一舉三得的美事,何樂而不為?
瞬間想通,元越澤不屑地撇了撇嘴,他的回答已不用說出口。
頡利雙目殺氣大盛,電芒爍爍,冷笑道:“元兄是否還要等突利來救援呢?本汗不怕告訴你,突利不會來了!”
元越澤瞳孔猛地一縮,思索起來,口中道:“畢玄看來也不盡如傳言中那般嘛!我看貴國的士氣並未受到多大影響!”
他這純粹是沒話找話,腦中開始想著突利會否遇到了什麼危險,因為頡利本身就是高手,加上那可能是席風,也可能是其餘黨的護衛,真的有可能提前去幹掉突利,以免他來救援,當日元越澤還在猜測頡利會將突利引到龍泉滅掉,若真如此,頡利豈非是舍簡就繁的蠢蛋?
頡利發出一陣震天長笑,周圍金狼軍又開始叱喝和應,整個湄沱平原也像搖晃顫抖,聲勢駭人。笑過後,頡利方道:“聖者隻是受了傷而已,你不也受了傷嗎?到今天也沒能複員,可見聖者與你實是不相上下!”
元越澤啞口無言,這分明是頡利拿來安人心的,但他就算解釋起來也不會有人信,因為從時間上看,的確是畢玄最有可能導致元越澤受傷。
龍泉城牆上的眾人心急如焚,擔心元越澤是否遇難,隻有跋鋒寒一人表情淡然,閉目調息。
馬蹄聲起,一名渾身浴血的粟末戰士來到城牆下,跪地叫道:“稟丞相、將軍,金狼軍和黑狼軍被擊退,小龍泉已保住!”
客素別等人愕然,宗湘花隻帶一千多人援救,怎可能保住小龍泉?
第139章 血戰城關
革爰幹咳一聲,道:“你把過程大致說一遍!”
因為龍泉內正規軍力十分有限,且城外元越澤一旦出事,頡利八成就要立即下令攻城,所以宗湘花隻帶少量人去援助小龍泉,主力還是要留在龍泉內,以應付隨時可能發生的變故。客素別等人的決定實質上與放棄小龍泉並無二異,聞聽上萬虎狼敵人都被擊退,怎能不震驚!
那戰士眉飛色舞地開心道:“在我們就要守不住的時候,有兩艘特大戰船‘東溟號’靠近渤海灣碼頭,上麵先射了一通亂箭,衝下數百人,殺入敵軍陣中。”
客素別與革爰對視一眼,均看出對方眼中的絲絲明悟,前者又問道:“數百人如何擊退上萬敵人?”
那戰士老實答道:“那數百人都非若手,不但體力充沛,而且武器精良,帶頭的是一位夫人,她修為之高,恐怕比諸元爺亦毫不遜色,受她鼓舞,我們兩方人聯手夾擊,一鼓作氣斬敵三千以上,其他敵人不攻自破,紛紛逃竄……”
跋鋒寒突然兩眼張開,射出電芒,顯示他已恢複了部分元氣,嘴角逸出一絲冷酷的笑意,接口道:“那夫人是否自稱東溟夫人單美仙?”
那戰士立即道:“正如跋爺所講,後來她被宗侍衛長請過去說話,著屬下先來稟告丞相和將軍。”
跋鋒寒心忖看來嫂夫人是成功將東溟派收了回來,又審時度勢,沿海北上,前來救助龍泉,這樣集美貌、才情、智慧、謀略、武藝於一身的女子天下難找。
客素別歎道:“我族人又欠了元公子一個大人情!”
革爰表揚幾句,那戰士高興地下去。
跋鋒寒長身而起,一副自信十足的樣子,凝望城南平原上漫山遍野的金狼軍。
許是受他影響,聞聽小龍泉無恙的龍泉將士們心情大振,齊齊望向城外照亮了半邊天的成千上萬金狼軍火把。
頡利表麵讚揚,暗中挖苦地幸災樂禍歎道:“元兄今晚若能安全回到龍泉,本汗斷言你必成龍泉新的精神象征,什麼拜紫亭,伏難陀都將被那群愚民們忘掉。”
周圍突厥戰士們亦露出不屑的神色,像看著到手獵物,隻想著怎樣玩死他的獵人一樣盯著元越澤。
元越澤對此毫無反應。
頡利不耐煩地道:“元兄當知凡與我作對者,男的一律殺掉,女的作奴隸,今趟對你已是例外中的例外,是否應允,一言可決!”
元越澤大笑道:“我殺了多少貴族的戰士?大汗若想籠絡我,恐怕貴族戰士們也會不滿呢!”
頡利聞言一愕,目光落在他手中那把曾使無數突厥戰士飲恨的邪劍,心內都不知是何滋味。突厥戰士們哪有那麼多心機,心中想法直接表現出來,人人目光中殺機大盛,若非顧忌頡利,恐怕早一起放箭了。
頡利心忖你這小子倒也不簡單,命都在我手上了還敢分化我方人心,接著不露聲色地道:“元兄非是蠢材,當知我捧你的意圖,我突厥戰士都為振興我族而存在,當我鐵騎踏平中原時,他們的在天之靈都會安息。況且中原有句古話:成大事者豈可居小節?狠是最正常的。”
周圍突厥戰士爆出一陣轟天而起的喝釆聲。
元越澤心生無奈,暗道頡利的不簡單。政治是不論動機好壞,隻論帶來的後果;政治上更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頡利正是這種人,更可怕的是這人口才了得,兩三句話就瓦解元越澤的攻勢,將金狼軍的軍心凝聚得更堅實。
他一直都在運氣,此刻估計已可逃出敵陣,繼續以毫不在意的神態仰望星空,仿佛自言自語地喃喃道:“難怪你頡利能在草原上橫行霸道,滿手血腥。不過你最好記住:對敵人狠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對自己也要狠,你終有一天會明白我這句話的含義,亦會為今日的愚蠢付上不菲的代價!”
頡利嘴角笑意擴大,尚未露出一個完整的輕蔑笑臉時,表情立刻僵住,高手的直覺告訴他:似是有些事情已脫離了他的掌握!
元越澤輕輕踏出一腳,像再沒有了重量般,化成一縷輕煙出現在五丈外的頡利馬前,右腳攜帶著錐形的強大氣場,氣勁狂卷,凝而不散,如毒龍一般鑽向頡利胸膛。
頡利身邊幾人俱是高手,同時搶上保護頡利,圓融的鐵棍、暾欲穀的雙掌、可達誌的狂沙刀、深末桓的蛇形槍,頡利本人亦劈出一刀。就算元越澤體力充足,恐怕都要死在這些高手們的圍攻下。
頡利還為來得及暗叫一聲可惜時,元越澤已被五大高手震得直翔而起,劃破天際,麵色煞白地狂笑道:“多謝大汗相送,此等大恩,來日必有回報!”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誰也想不到元越澤戰鬥力可以恢複得如此之快,突厥戰士們根本連腦筋運轉的速度都追不上眼前的突變,遑論作出攻擊。
元越澤衝天而起的瞬間,頡利發出轟天動地的一聲大喝,蓄勢久待的箭手們,同聲附和,敵箭飛蝗般射至。隊伍後方同時爆起怒喝聲,數百如狼似虎的突厥戰士動作一致,喝聲一致,如一人大喝般,同時擲出百多支黑黝黝的長矛,每一支長矛,貫注了每一名壯漢全身之力,像十多道閃電一樣向飛出十多丈,已開始下落的元越澤擲去。
腳上頭下掉落中的元越澤猛地張開四肢,避也不避,在突厥戰士們目瞪口呆中借著後方射來的箭雨和長矛之勁,邪劍一路點碎數十金狼騎兵的頭顱,借力瞬間遠去,令剛剛追擊而來的圓融和暾欲穀撲了個空,二人一呆,再想追時,已慢了一線。
靠近龍泉南門方向的金狼軍紛紛喝罵,自覺地尾追上去。
頡利的臉色變得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元越澤的身體可擋兵器箭矢之事他也知曉,卻隻認為水火不侵、刀槍不入是先天氣功練至超凡領域的必然現象。是故他不惜以人海戰術拖垮元越澤,元氣都弱了,自然無法保持先天氣功的完美境界,所以他自信可以玩死元越澤,豈知對手短短一刻鍾時間竟可恢複少許元氣,還利用周圍形勢,借力而逃。
頡利咬牙切齒地看著如鐵刺蝟一樣消失在遠處的元越澤,心中生出一股惡寒,對方的身體這樣可怕,就算能夠擒住他,恐怕也要以“精神攻擊”的方式才可教他就範,長歎了口氣,頡利揮手道:“打掃戰場,加緊製造攻城器具,明日起攻城!”
金狼軍今晚顏麵丟得太大,士氣多少也受影響,聽到頡利的命令,凶性再起,轟然應諾。
眼看著元越澤的身影疾快飛向龍泉,跋鋒寒等人高興萬分,第一個躍下城牆迎接。守在城外的弓手們亦開始射擊進入警戒範圍的金狼軍,金狼軍無奈之下之有撤退。
元越澤麵色疲倦,腳步蹣跚,渾身上下沾滿突厥戰士的鮮血,箭矢在奔跑中幾已掉落幹淨,衣衫破爛得不成樣子。
跋鋒寒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肩膀,大笑道:“天底下還有誰能奈何得了元兄!”
元越澤嘴角一牽,露出一抹苦笑,沒有開口。
周圍粟末弓手們同時歡呼喝彩,在他們看來,元越澤並未輸,反是贏得十分光彩,隻說他以一人之力殺掉上千金狼軍,還能從上萬虎豹敵人包圍圈中全身而退,已足可成為後代永世傳誦的不滅傳奇和不朽神話!
城門大開,客素別、革爰等粟末族將領們也迎了出來,神色激動地向他道謝。又瞥一眼隊列恢複整齊,退回湄沱湖方向的金狼軍,革爰立即命令手下回城嚴守,自己一行將領則護著元越澤回皇宮。
宵禁的龍泉大街格外冷清,來來回回隻有一隊隊武裝戰士,元越澤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周圍人的感謝話語,當聽到單美仙今晚到來,救下小龍泉時,他精神一振,心中泛起強烈的思念。
片刻已到皇宮前,單美仙在宗湘花的陪伴下守在門外。
單美仙依舊是那身素淡的白紗裙打扮,素麵朝天,嫵媚大方中夾雜的恬淡出塵氣質讓人無法正視,看到元越澤一行人時,她修長秀眉緊緊蹙起,第一個衝到他身邊,二人交換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單美仙扶他到一處偏房休息。
龍泉一眾將領們不敢打擾他們,又說了幾句感謝的話,紛紛出去忙活,跋鋒寒亦去看望任俊。
當屋內隻餘夫妻二人時,元越澤雙臂箍緊單美仙的纖腰,單美仙藕臂也纏上元越澤的後背,玉指輕輕撫摩著。二人深情對望,未開口說半句話。
天地仿佛都停了下來。
時間仿佛過了許久,又似是隻一瞬間,元越澤顫抖著�起右手,試圖去擦拭單美仙隱泛聖潔光輝的素臉上滑落的兩行清淚,勉強舉臂到一半時,“啪嗒”一聲垂下,凝聚的眼神開始渙散,鼻孔中流出一絲鮮血,接著整個人軟軟倒了下去。
單美仙緊緊抱住他,玉手愛憐地輕撫上他的長發,玉容沈靜,煞氣畢露的鳳目寒光驟閃,令人膽寒心悸。
一更天。
尚秀芳聽說元越澤於萬人圍困中輕鬆逃回,總覺得結果恐怕不如表麵那樣樂觀。接到消息時,已過了兩個時辰,一邊暗自責怪元越澤太體諒她,知道她不想聽到有關戰爭的任何事,一邊問清楚路,得知單美仙也來到龍泉後,她心情舒暢,自己摸上門來。
剛到門前時,單美仙柔和悅耳,低沈而帶磁性的聲音由房內傳來道:“秀芳進來吧!”
尚秀芳推門而入,就見大床上元越澤正枕著單美仙的胳膊呼呼大睡,場景讓尚秀芳有些臉紅,立即扭轉嬌軀,道:“夫君既睡下了,秀芳明早再來。”
單美仙掀開被子道:“秀芳過來說話,他死抱著我不放,我也沒法。”
尚秀芳望過去,隻見元越澤雖是睡熟,胳膊卻緊緊抱著單美仙的柳腰,他的身子已被清理擦拭過,這樣抱著單美仙不放,可知單美仙忙活起來該有多費力氣。於是輕輕點頭,俏臉微紅地走過來,坐到床邊。
二女簡單扼要地將各自的情況說明,尚秀芳秀眸一紅,玉手撫上麵容疲憊,睡態安詳的元越澤俊臉,低聲道:“夫君為天下大同而努力,卻不占一分功勞,他吃了多少苦,又有誰知道!”
單美仙微微一笑,輕拍元越澤後背幾下,淡淡道:“我們所作所為並非為了被人知道或是歌頌,秀芳今晚就睡在這�吧。”
模糊間,尚秀芳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娘親再世,心中湧起一股熟悉的孺慕感,簡單褪去外衣,鑽入被窩,將螓首舒服地靠在單美仙的臂彎,沈醉在溫馨的氣氛�。
元越澤醒來時,窗外已現微白,他隻覺靈台澄明,渾身舒泰,疲憊盡去,元氣充足。他身邊的單美仙發出輕美勻的呼吸聲,睡得又香又甜,尚秀芳蜷睡在她懷�,嘴角猶掛著一絲微笑,神態動人至極。
不知想起了什麼,元越澤突然皺起眉頭,許久才舒緩開來,臉上同是露出恍然的神色。
單美仙睜開朦朧美眸,淺笑輕聲道:“夫君終於想通了。”
元越澤輕湊上去,以臉容摩擦著她嬌嫩滑膩的臉蛋兒,咬著她的小耳道:“賢妻想煞我也!”
隻這一句,足以引發二人體內壓抑著的最原始衝動。
耳鬢廝磨中,元越澤無聲地吻上單美仙的香唇,單美仙熱烈反應著。
為免吵醒尚秀芳,二人動作幾乎發不出半絲聲響,那種無聲勝有聲的戀棧,更具銷魂的動人感染力。靈感上升到最巔峰的頂點時,二人身體同時抖顫,片刻後方停息下來,身體卻依舊緊密地連接在一起,隻有這樣,才能表達出他們對彼此的思念。
單美仙喘息尚未平複下來,本就一片紅霞的俏臉突然變得更紅,拍了一下將頭埋在她胸前的元越澤,使了個眼色。
元越澤做了個明白的表情,從她身上滑過去,一把將尚秀芳抱緊,嘿嘿笑道:“秀芳早!”
尚秀芳嬌軀一震,羞得把螓首深埋入元越澤赤-裸的肩膊處,說什麼也不�起來。
原來她早就醒了,因害羞而假寐,豈知依舊沒逃過單美仙的耳朵。單美仙倒沒多大反應,隻因這麼多年來,她早習慣了元越澤的各種荒唐,尚秀芳雖見多識廣,可這種場合依舊教她窘迫得無以複加,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才好。
元越澤用嘴輕擦著她的粉頸,展開柔情挑-逗手段,不消片刻,尚才女已像失去了所有力氣般融化在他的懷�。
連半盞茶的時間都沒堅持到,情迷意亂,小嘴亂喊的尚秀芳就被送上雲霄。
元越澤抱著兩具美麗動人的胴-體,與她們說起親密話兒。
當日單美仙在元越澤動身後亦出發到揚州,接著在長江入海口處發現運送大批武器的東溟派船隻,單美仙隻身上船,與親自押貨的尚公見了一麵,單美仙指責尚公與邪教勾結,隻會將東溟派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尚公積壓多年的怒火和殺子之仇被激起,竟派人伏擊單美仙,被單美仙輕鬆收拾後,尚公為保命,隻有以交出東溟派大權為籌碼,後單美仙放他離去,這些年來單係一族人飽受尚係打壓,對單美仙重掌大權十分支持。經過詢問,單美仙才知這批貨是要沿長江偷運到成都與李唐太子李建成交易的,單美仙當機立斷,將大批武器通過揚州運回給洛陽軍和少帥軍,自己親帥兩船精兵,沿海北上,支援元越澤,於是就有了昨晚義救小龍泉之舉。
末了,單美仙又道:“我還帶了八台最新式的守城巨弩,可以送給粟末人。”
元越澤低頭香了一口她的秀額,感慨道:“家有仙妻,生活太美好啦!”
單美仙隻是微微一笑。
經過剛才的事,二女一下子變得親密許多,尚秀芳平複下來,亦對單美仙的各種手段周全決策佩服不已,接著像突然想起什麼事似的,疑惑道:“剛剛美仙阿姨說夫君想通了,想通的是什麼呢?”
元越澤壞笑道:“原來秀芳那個時候就已醒了!”
二女同時臉紅,下手開始為他“按摩”打鬧幾下後,元越澤才停下來,道:“我想通的是我為什麼在四大聖僧圍攻下都不能突破天人限製。”
單美仙解釋道:“秀芳可知先天真氣和後天真氣區別?”
尚秀芳雖得傳絕學,奈何本人對武學根本不感興趣,所以學了一點就荒廢了,不過單美仙的問題卻是大眾化的,尚秀芳當然也有所了解,聞言點頭道:“秀芳也曾讀過道家書籍,上麵說,人在母體內時,胎兒置於羊水中,尚無法用口鼻呼吸,全憑臍帶送來母親的養份,當時任督二脈是貫通的,先天之氣運轉任督小周天。嬰兒出生之後,與母體聯係斷絕,後天之氣從口鼻進入,任督二脈逐漸封閉,至乎閉塞,再難吸收先天之氣分毫。先天真氣雖仍充盈天地之間卻苦於無法吸攝。所以修道者修的無非是返本歸源之道,先要打通任督二脈,以吸收天地精氣,所謂‘奪天地之精華’,成為宇宙母體內的胎兒。可是吸收的能量也有高下之別,要看修道者本身的資質和修煉的方式。稍有差她,先天之氣將變成後天凡俗之氣,況且修練過程艱苦困難,所以修得先天之氣者,萬不得一,均成不可多得的高手宗師。”
單美仙讚許道:“簡單來說就是後天乃有為而作,限於體質,可從精進勵行,有為而作�求取進步;先天隻能無意得之,無為而作,奪天地之精華,能吸取天地自然的力量,無窮無盡,這也是先天秘境為何如此珍貴罕有。”
尚秀芳疑惑地瞧著二人,會說話的大眼睛仿佛在詢問這與元越澤能否突破天人之境有何關係似的。
元越澤解釋道:“先天真氣循環往複,取之不竭,境界卻也有高低之分,修練過程更是一條漫漫長路。我昨晚被金狼軍拖垮,當時就產生了疑問:難道是我的先天真氣境界不足?卻又不太像,今早醒來時,突然醒悟。”
單美仙接口道:“夫君明白的是我們的真氣現在正處在真假先天之間,真先天指的是宙開始前至混混沌沌的精至純之氣,假先天則是指宇宙形成後的精至純之氣,高低立判,形成這一切的原因正是夫君的古怪練氣法門,後天宇宙的元氣都被我們淬煉,但我們卻還以後天宇宙的行氣方法去使用這些元氣,自然無法達到最好的效果。昨晚夫君被突厥軍耗至虛脫,就是最好的證明。”
元越澤道:“玉妍由於修的是出自後天宇宙的種魔大法與天魔大法,所以能這樣快便向回歸到天地萬物由其而來那最原本的力量方向踏出半步。從今天起,我們要仔細研究一番,爭取可以摸索出真正適合我們真氣的路線。”
單美仙輕輕頷首,尚秀芳則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又叫出其他幾女,她們聽說元越澤昨晚的經曆,說什麼也要跟在他身邊,這教他大呼頭痛,好在有單美仙這老大姐在,幾女都答應暫時陪尚秀芳住在皇宮解悶。
元越澤突然想起單美仙所說有黑狼軍混在金狼軍中偷襲小龍泉一事,心覺不妥,著單琬晶飯後出城,望突利那個方向去探察消息,由於金狼軍兵臨城下,龍泉與西、南兩個方向的聯係已被切斷。
門外突然傳來宗湘花來喚幾人用早膳的聲音。三人起身穿戴妥當,一行人呼呼拉拉走出門外。
宗湘花好奇地打量著元越澤幾眼,道:“公子體質令人佩服,隻一晚竟可恢複得這樣好,三位請!”
對於尚秀芳也出現在這�,她沒有半分驚訝,隻因粟末高層領導們都已知曉二人關係。
眾人先去問候了一下跋鋒寒和任俊,跋鋒寒一晚已恢複八成戰鬥力,任俊或許是由於拼得太猛,隻能勉強下地,看著被其其格扶著時,他傻笑的樣子,元越澤幾人同時失笑。
用過早膳後,單琬晶獨自潛出城。元越澤、單美仙、跋鋒寒在革爰等人陪同下來到城牆上觀望。
頡利本是一句挖苦的話,現在已成事實,經過昨晚一戰,元越澤在龍泉的地位又上一個新台階,許多百姓都聚集在朱雀大街上,神色崇慕地目送他們一行人南行。
說話間,眾人已來到城牆上,革爰邊走邊讚道:“夫人帶來那幾張巨弩做工精巧,可緩解我們不少壓力。”
元越澤望過去,原來粟末戰士昨晚已將八架重型弩弓機安裝完畢,城南,城西各有四台,這種弩弓機是東溟派的最新產品,可連射七枝巨箭,射程最少也可到一千步,雖移動不方便,以之守城卻是最好的了。
元越澤心忖不知魯師會否研究出科技含量更高的守城弩機呢?
革爰見單美仙左右環顧後微顰黛眉,便道:“夫人是否察覺有何不妥?”
單美仙沈吟道:“龍泉的防禦力量太薄弱了,單以堅固程度看,連中原的竟陵都不如。”
客素別在一旁尷尬道:“敵人來勢洶洶,我們也沒有時間加固城牆,否則守上個一年半載也不成問題。”
單美仙點頭道:“守城之要,首在上下一心,視死如歸;次則組織得當,人盡其用;三須防禦充足;四要糧食無缺,最後則是以攻代守的劫寨。我們眼下惟一的弱點是城牆雖不夠高,不夠堅厚,卻可通過劫寨來緩解壓力,否則給對方攻到城下,就輸定了。”
元越澤放眼遠眺,一望無際的湄陀平原上,金狼軍陣容整齊,比昨晚分散了許多,密密麻麻地營帳遍布大地,每個營地附近都有人正忙碌不停,砍伐樹木建造攻城的各式工具。
昨晚是他最落魄的一晚,他第一次體會到一個人在戰爭麵前是多麼的渺小,除非修為到達向雨田那級別,否則沒人能抗得住有若洶湧汪洋的虎狼之師。親身體會過金狼軍的凶悍,更令知曉中土再有五十年,也練不出那樣厲害的騎兵團隊,若非有堅固的城池,中土早給突厥的鐵蹄踏遍每一寸的土地。
革爰笑道:“劫寨正是我們強項,所以頡利必敗。”
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紛紛笑了起來。
第140章 死守孤城
元越澤卻歎道:“可惜奇兵起不到作用了。”
幾人皆知他意,隻看昨晚頡利的計謀,就可推測出頡利絕非鐵弗由、阿保甲那類輕敵的人,反是把元越澤的策略摸了個透。客素別二人同時感到無奈,劫寨講究的就是出奇兵,若奇兵無用,劫寨效果也好不到哪�去。想到這�,二人齊齊望向單美仙。
單美仙仿佛察知二人的心意,搖頭道:“按夫君的描述推測,以我目前的實力,恐怕也難以成功實行‘斬首計劃’。”
接著瞟了一眼麵露失望神色的二人,淺笑道:“小規模奇兵偷襲確實再難有作為,可是我們可以改為大規模出擊,由夫君和鋒寒帶領,試問哪個金狼軍戰士不畏懼三分?若能支撐到琬晶帶回突利的消息,又或是娘親到來,萬軍中取頡利頭顱將如探囊取物。”
祝玉妍在長安一戰後因踏出半步“仙路”而一躍成為三大宗師之首,單美仙既然這樣說了,客素別二人亦是默默點頭,眼下隻有死撐下去,等待這兩股強援的到來。
革爰苦笑道:“往年的這個時候,龍泉總是大雨傾盆,今年反倒是晴空萬�,否則主動不會這樣從我們手上流失掉。”
拜紫亭選在四月立國,主要就是因為四月是東北最多雨的季節,利守不利攻。若他今天還活著,看到眼前的場景,不知會做何感想。
單美仙環顧道:“壕溝是龍泉的主體防禦,若我猜測不錯,金狼軍在攻城器具不足的情況下暫時不會主動進攻,我們可派人到城下將壕溝挖得再深再闊一些,甚至還可以在我們箭矢可及範圍內挖出些暗坑,革將軍運來的石塊可以於投石機旁暫時搭成碉堡形狀,起碼可以防禦敵人的前幾波箭矢,又不影響它們的其他用途。我有些訓練戰士的心得,剛剛沿路發現宗侍衛長似乎是在招募新兵吧,革將軍可否帶我過去一觀?”
革爰立即點頭,這些事情他都不是想不到,隻是手下可用出謀劃策的人手少得可憐,一個人忙碌起來根本照顧不過來。可這東溟夫人本事神奇,想法策略更是比元越澤周全得多,且人又細心,比如元越澤與跋鋒寒就完全沒有注意到大街上這麼細微的動作。
客素別二人分別下去指揮人手,元越澤與跋鋒寒則是並肩站在城牆上繼續遠眺,功聚目力細瞧過去,隻見金狼旗在遠處的山頭隨草原的微風飄揚,漫山遍野的突厥戰騎有如洶湧的汪洋,將他們一望無際的平原淹沒。金狼軍分成一隊隊的,再由不同組合的隊伍組成更大的作戰單位,遍布所能見到的大草原每一個戰略點,形成一張籠罩赫連堡的天羅地網,鼎盛的軍容,足可令人喪膽。
跋鋒寒道:“元兄親身體驗過大草原騎射戰的威力,有何感想?”
元越澤沈吟片刻,道:“孫臏曾言‘夫騎者,能離能合,能散能集;百�為期,千�而赴,出入無間,故名離合之兵也’,又雲‘一曰迎敵始至;二曰乘虛敗敵;三曰追散擊亂;四曰襲敵擊後,使敵奔走;五曰遮其糧食,絕其軍道;六曰敗其關津,發其橋梁;七曰掩其不備,卒擊其未振之旅;八曰攻其懈怠,出其不意;九曰燒其積聚,虛其市�;十曰掠其田野,俘其子弟。此十旨,騎戰之利也’。草原鐵騎當得起‘疾如錐矢,戰如雷電,解如風雨’,中原人的騎兵素質就要差上太多了。”
說話間,客素別已指揮一隊隊自發幫忙的百姓們開始在城牆上下各自忙碌起來。
跋鋒寒點頭道:“這是受自然條件影響形成的,草原人所處自然環境的惡劣和生活水平的落後,使得我們經過自然選擇活下來的人普遍英勇善戰,忍耐力強於其他地方的人。反觀中原各方麵條件都要好上許多,嘿!和中原戰國末期的秦國和楚國有些相似。”
頓了頓,又道:“平原戰爭之要,無非就是‘急疾捷先,後之發,先之至’。孫臏所說騎戰的十利,講明了騎兵奇襲衝鋒的作用。既可以乘虛直入,乘勝追擊,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又可以包抄後路,破壞後方。而頡利的金狼軍之騎射正是大草原最強的騎兵團,他們來如火去如風,教人防不勝防。若非我們昨晚的表現嚴重打擊到他們的士氣,恐怕他們早攻了上來,根本不會像眼前這樣準備其他攻城器具般謹慎。”
元越澤大笑道:“昨晚正是攻擊我們的最好時機,豈知頡利太過謹慎,反是失去了此等良機。”
跋鋒寒亦笑道:“兵愈多者力愈弱,餉愈多者國愈貧。這道理雖然無法用在頡利身上,可他們的主要來源都是席卷大草原,眼下駐紮起來,消耗非常大,自然不會打持久戰,他們今天開始全力在造攻城器具,而沒有派人出來連番以聲勢恐嚇,可見頡利心態之一斑。戰場上不但要鬥勇力,還要鬥智計,事實上主動依舊在我們手上。”
孫子兵法有雲“兵者,詭道也”換言之,謀略正是一種高明的騙術,在精確掌握客觀情勢,敵我實力和心態後,始“謀定後動”、“能而示之不能”、“近而示之遠”欺敵騙敵詐敵後克敵。跋鋒寒的話深諳兵家要旨。
元越澤環顧四周,城牆上已有士兵在搭建臨時的碉堡,這種簡陋的臨時堡壘隻留下孔穴供弩弓射箭之用,雖稱不上堅固,卻可抵禦住敵人的前幾波箭雨,又可隨時推倒被用做飛石,已將作用發揮至最大。城牆下方的溝壕則被沿著加深加寬,掘出的土就堆於壕溝的前方,加石填築,變成了一道高若半丈的矮土牆,上塗火油,前方又有人開挖兩排陷馬坑,無形中增加了龍泉本身的防禦力,更可借此消滅不少敵人的先頭部隊。最妙處是這些臨時防禦措施根本不用浪費多少時間,在人力足夠的情形下,個把時辰已可完成。
頡利方麵發覺到龍泉城下的異動,分出大部軍隊開始示威,但龍泉士氣不但恢複,且更上新高峰,對於金狼軍的行為,城下人是繼續忙碌,城上方則實驗了幾把單美仙帶來的巨型弩箭機,間或有元越澤和跋鋒寒擲石子,射箭,幹掉不少突厥戰士,更令龍泉牆頭上爆出一陣陣呐喊和喝彩。
二人一直沒有離開,午飯都是在城牆頭用的,與周圍的粟末戰士打成一片。
客素別親自送來酒菜,二人對飲數杯後,跋鋒寒望向遠處,道:“最遲黃昏十分,頡利就會發動第一波大規模進攻。”
元越澤與附近粟末戰士們望下去,隻見湄沱平原上的樹木大都被砍伐幹淨,金狼軍則是全體動員,修枝去葉,在隻餘丈許的樹幹後,將尖端削尖,五六支一組,以繩索或木釘捆紮成排。還有一些戰士將成長多年的巨樹劈開,以之造成大型的木盾。這些臨時器具對攻城作用極大,可以有效的減少守城一方飛箭、檑石能夠造成的傷害。
元越澤微微一笑,請一名粟末戰士去看單美仙和革爰的訓兵成果。因正規軍一半都被派往守護小龍泉和城市北方,所以臨時招募的生力軍就成了龍泉的主力。
單美仙借鑒明嘉靖年間的遊擊將軍何良臣所撰的《陣紀》再改良魯妙子自創的梅花大陣,臨時想出一種適合這些新軍的陣法,新軍共一萬多人,單美仙將他們分成十組,每組千人,各由偏將統領,總統領則是革爰,又為元越澤二人在其下安排了兩個虛職。
元越澤、跋鋒寒、革爰三人正準備帶領其中五組人出去騷擾時,神采飛揚,絲毫沒有早飯時虛弱模樣的任俊來了,請求一同出戰。
元越澤笑罵道:“混蛋,是否把你嫂子當成了免費的和氏壁!”
任俊臉一紅,繼而堅決地道:“嫂子們也不想大哥有危險,何況小弟也想盡自己一分力。”
跋鋒寒道:“我看你是想找機會幹掉頡利,討其其格歡心。”
任俊臉更紅,周圍人哄堂大笑。
西城門大開,五千餘人衝了出去。
這次行動經過籌劃,元越澤幾人雖依舊衝在第一線,卻是圓滑許多,不再冒進,而且他們主要是為破壞敵人的攻城器具而來,待到周圍分散的敵人圍上來時,元越澤等人早已破壞掉一部分器具,抽身疾退,繼而又發動了三五次偷襲。
我退使敵不知我之所守,我進使敵不知我之所攻。此之謂也。
《陣紀》四卷五萬許字,強調“戰機”的重要性,主張待機而動,因勢利導,靈活用兵。其核心戰略思想早為洛陽軍、少帥軍、宋閥軍一眾將領們所接受。元越澤對此書極為推崇,他到龍泉後所采取的軍事策略幾乎都是改良自此書。
一下午時間,粟末新兵隻死傷六百多人,不但在元越澤等人帶領下殺掉過千分散開的金狼軍,更將城西的突厥攻城器具破壞大半,消息傳回汗營時,氣得頡利破口大罵。
太陽降至西邊地平線上,夕陽在中天君臨無涯無際的草原,鋪紅綴綠的湄沱平原蒙上一層淡紅的霞彩,和風吹拂,像一幅刺繡風景的帛卷,內中卻是危機四伏。
元越澤一眾人登上城西南角的城牆,查看形勢。
“咚咚咚!”
尚未等他們有人開口說話時,震天動地的突厥戰鼓聲由四麵八方傳來。
跋鋒寒望著天際火紅的霞光,淡淡道:“朝霞風,晚霞雨,兩天內必有一場大雨,頡利已被迫上絕路,不得不攻了。”
龍泉眾將領們神色肅穆,卻沒有慌亂,元越澤幾人已通過表現證明了他們的實力,眾人堅信,隻要有他們在,龍泉就不會失守。
當信念上升到一個盲目狂熱的高度後,人的精神已可駕馭一切。
最後一抹夕陽消沒,大戰一觸即發。
漫山遍野都是突厥軍的燈火,隻見金狼軍陣容整齊,於城西城南半路處聚集大批兵力,成四方形軍陣,最前頭的數千人舉著高及人身,底部削尖的巨型木盾,可插入土內,借力抵擋矢石的攻擊,將中間幾輛撞擊城牆城門的檑木衝車團團護住。兩翼的戰士們則是頂著一排排闊約兩丈的木排,木排頂掛了風燈,照得周圍一片通明。後麵排列的則是大批手持強弓的遠程攻擊手,然後才是提著長鉤、矛、戟等長兵器的突厥戰士,陣容鼎盛,教人見之心寒。
在浩浩蕩蕩的軍陣斜後側,另有數百突厥步兵手持鋤鏟等工具,看樣子是為破去城下的障礙,填平裝有尖刺的陷坑而設。
這樣的布置,令人想到無論龍泉方麵出城主動迎戰還是死守城關,都無法敵擋得過敵人這甕中捉鼇的戰術。
元越澤注意到湄沱湖沿岸漆黑一片,全無動靜,便道:“頡利也不是個蠢蛋,明白到騎兵對攻城作用極小,所以分出大半兵力轉為步兵,大家有否覺得他會在湄沱湖附近安排伏兵?”
革爰沈吟道:“頡利知道我們很有可能不會死守,若在我們出城迎擊的當兒,忽然由那�殺出大批生力軍來,必可突破我們的堅固防線,甚至一鼓作氣攻入城來。”
跋鋒寒道:“頡利軍陣過於簡單,恐怕也有其他埋伏在等著我們。”
城外的戰鼓聲愈來愈急,顯示敵人快要發動攻擊。
戰鼓聲倏地沒去,金狼軍陣中爆發出震天的喊殺聲,第一排的敵人開始前衝,每行進百步就停頓一下,到巨弩射程外的千步許時的,再不前進。
同時,城北和城東的半空處突然爆開兩朵血紅的火焰,光照大地。
客素別等人麵色微變,這煙花火箭代表的是小龍泉和城北同時遭遇襲擊的信號,可見頡利不但有一舉蕩平龍泉之心,更有這個實力。
元越澤麵色沈著,冷然道:“那兩方有美仙和宗侍衛長照顧著,大家不必擔心。”
他話音尚未落,前方號角聲再起,突厥戰士全體呐喊,戰馬嘶叫,開始發動總攻,時鼓聲雷動,殺聲震天。
元越澤手腕輕震,邪劍如電射出,擎劍遙指天際,高聲道:“此時不攻,更待何時!”
第一個衝下城牆,躍至南城門前。
跋鋒寒嘬嘴尖嘯,與任俊同時追隨下去,落地瞬間,神駿的塔克拉瑪幹與另外一匹馬兒已等候在大開的城門下,二人沒有半分停歇地疾馳向前,守在西城門前方。
“砰砰砰!”
城牆上的遠程弩箭機以居高臨下之勢開始發射,一支支巨型利箭射入敵陣。這巨箭經過革爰等人臨時商議,在發射前尖端點火,雖數量上不占優,卻可以火攻破掉敵人的木盾。果然,敵人木盾瞬間被燃起,攻勢稍微受阻。
此刻龍泉城門外已聚集各近萬人的軍陣,元越澤、革爰守南方,跋鋒寒、任俊守西方。
革爰一聲暴喝,城上城下立即箭如雨發,由於失去一部分木盾的保護,又不得不硬著土皮進攻的突厥先頭部隊紛紛中箭倒地,也有一部分騎兵掉進布滿尖刀的陷坑內。
龍泉城牆上鼓點也響起,革爰再次下令,粟末戰士們熱血沸騰,在前排盾牌兵的保護下,奮不顧身地結陣前行,殺入戰團。
兩軍終於混戰到一起。
一時間,喊殺和箭矢破空之聲卻不絕於耳,連鼓點聲都被蓋了過去。
一馬當先的跋鋒寒手上不見任何動作,卻發出弓弦爆響聲,一支勁箭射出,以肉眼難以看得清楚的高速,閃電般橫過百步的距離,正中金狼軍為首的一位降臨,他身後的粟末戰士們立即爆出震耳欲聾的喝釆。
任俊亦不甘寂寞,勁箭從鐵弓疾射而出,橫過數百步的距離,命中衝在最前排的一名突厥戰士,貫胸而入,守衛慘叫一聲,墮往馬下。粟末戰士們又爆出一陣歡呼喝采聲,接著紛紛搭箭上弦,箭矢破空,各自瞄準的往衝來的敵人射去。盡管已有不少同胞在粟末戰士的箭網下人仰馬翻,其他突厥戰士凶性畢露,依舊奮不顧身的前仆後繼殺來。
短兵相交,一時數萬人投入鏖戰,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元越澤左手握鞘負後,大步前行中,右手長劍吞吐不定,似攻若守,瞬間以將十數名突厥步兵砍翻。看到他的突厥戰士們大都呆滯了一下,因為他的腳步是半踏在虛空上的,就和騰雲駕霧差不多,可他每踏一步時,草原都似顫動一下,情景詭異莫名。
元越澤靈台澄明通透,一片無涯無際的寂靜彌漫他的心田,自從今早明白到自己真氣的特性後,除了因情而創的劍訣外,他把所有心法都忘記了,此刻的劍更是天然而發,靈感來自周圍的冷風,火星,甚或是奔行中的戰馬。
跋鋒寒、任俊、革爰均是身先士卒,見人便挑,殺得陣型轉亂的敵人潰不成軍。
半空中突然出現兩條人影,漫天棍影和槍陣分別襲向元越澤與革爰。
元越澤微微一笑,他清楚地感覺到漫空棍影隻是惑敵的招數,掩飾其真正的殺著,與是長劍斜指刺出,口中道:“你大明尊教被我殺得還不夠慘嗎?”
一聲悶哼中,充天塞地的棍影倏地消散,隻餘下一片烏雲似的黑影,一棍劈來。
“當!”
邪劍重重點上圓融的棍尖。
圓融察覺到元越澤猛催過來的綿綿如長江大河的沈雄真氣,立時猛震後退,不敢再做糾纏。口中卻道:“施主大難已臨,貧僧是為你做最後一場法事而來。”
突厥軍陣兩翼突然傳來更為響亮喊殺聲,多隊每組百人的騎兵,舞動大刀,彎弓搭箭的疾衝上來,聲勢駭人。
跋鋒寒的預測是對的,左右兩邊的敵人就是頡利的後招之一。
那邊的革爰已被深末桓纏死,眼下隻有靠士兵對衝了,任誰也猜得到龍泉方麵的危急。
元越澤長笑道:“管你什麼出家人,你已非我對手!”
言罷騰身而起,飛臨圓融上方,長劍毫不留情地向他展開攻擊。
事實上圓融絕非弱手,甚至可與昨天的元越澤拼個不相上下,但昨天元越澤已展示過他變-態的身體和韌性,在圓融心底留下了一個抹不去的可怕陰影,更何況今天的元越澤突然有所悟,再做提升,通過剛剛的一劍,圓融已清楚感覺到對手比昨晚還要強橫,心境自然難以守住。
武功到了他們這種層次,根本在招式上誰都勝不了誰,比拼的就是情神、意誌、修養和戰略。
“叮叮當當”劍棍交擊之聲不絕如縷的響起,元越澤的劍網帶起冰寒徹骨的氣流,彌漫在方圓十數丈內,令周圍的突厥、粟末戰士們渾身顫抖,神經接近崩潰的邊緣。
無暇感歎對手的修為竟到了此等驚世駭俗的地步,圓融施盡渾身解數,勉強擋著。
最後一聲清脆的聲響過後,燕飛往後翻騰,落地瞬間又射向深末桓方向,不再理會圓融。
瞬間擋了元越澤十八劍的圓融衣衫盡濕,口鼻耳全逸出鮮血、渾身抖顫地呆立當場,與周圍拼死拼活的情景格格不入。
他矮胖的身軀突然開始搖晃,接著猛噴一口鮮血,抽身飛速離開戰場。
那邊的深末桓正好發出一聲慘叫,被元越澤攔腰砍成兩半。
與革爰對視一眼,二人再度衝入戰團。元越澤表情雖沈冷,卻在感歎圓融命不該絕,若非為救即將死在深末桓槍下的革爰,元越澤絕不會將包含三十劍的一招減少為十八劍。
由於早接受過指示,所以粟末戰士們專門針對突厥戰士的馬兒下手,戰馬不斷被砍翻,馬上威風凜凜的騎兵紛變滾坡葫蘆,累得後來的人馬紛紛墮跌,不但無法保持衝鋒的陣形與銳氣,更有大部分突厥戰士直接死在亂蹄之下。
湄沱平原上血流成河,屍骨如山。對峙的雙方卻衝勁不減,呐喊聲一陣高過一陣,像卷過大地的洪流,對撞搏擊,情況慘烈。
經過近五個時辰的戰鬥,金狼軍第一波攻擊終於被擊退。
粟末戰士雖然在強凝的信心支持下表現出強大的攻擊力,人人奮不顧身,損失依舊異常慘重,死傷近半,且人人筋疲力盡。金狼軍損失雖然要以倍計,但他們人數較粟末軍多出近十倍,這點損失算不了什麼。饒是如此,元越澤等人如天降殺神般屹立不倒的無敵形象卻已深深印如突厥每一個戰士的心中。
龍泉一方連回氣的功夫都還沒有,突厥戰鼓再起。
第一波敵人退卻後,湄沱湖方向湧現過萬敵軍,在木盾、木排、擋箭車、檣木車、衝擊車的掩護下,分由左右中三路攻來,發動第二個進攻的浪潮。
城門此刻大開,自發而出的百姓們紛紛來將重傷未死的戰士運回城內醫治。元越澤對著依舊在回氣的革爰笑道:“頡利第一波大軍沒能碰到城門城牆,麵子大失,第二波軍隊該是埋伏在湄沱湖旁的,此刻拉出來,可見頡利要在天亮前攻下龍泉了。”
革爰振臂高呼道:“死守龍泉!頡利必敗!”
依舊有戰鬥力的戰士們受到感染,紛紛高聲回應。
就在圓融二人偷襲元越澤與革爰的時候,跋鋒寒與任俊同樣接受了來自暾欲穀和可達誌的攻擊。
看著飛速馳來的金狼軍,任俊苦笑道:“不知我們還能堅持多久。”
跋鋒寒仰首望天,指著星空中不知何時飄起的浮雲道:“棉花雲、雨快臨。大雨將至,頡利亦是看準這點,才會這樣瘋狂的下令攻擊。”
對視一眼,二人長笑起身,提起兵器向前衝去。
“轟!”
龍泉軍敗勢漸成時,遠處天際先閃電裂破天空,照得人人睜如盲,接著驚雷震耳,倏地那邊天際變成翻滾混濁的黑雲帶,往龍泉上空鋪掩過來。狂風雷電中,瓢潑大雨灑下,瞬間將所有火把打滅。
大雨橫掃無邊無際的汪洋,同時遮天蓋地的席卷整個龍泉平原,狂暴的雷電在低壓厚重的黑雨雲間咆吼怒號,有搖山撼嶽、地裂天崩的威勢,顯示出隻有大自然本身才是宇宙的主宰,在這種狂暴的力量施威下,人類有多渺小和微不足道。
霹靂巨響襯著狂風暴雨,把人叫馬嘶完全蓋過。在令一切變得模糊不清、天地渾茫、有如噩夢深處的狂暴雨下,整齊的突厥陣容頓被衝得旗幟東倒西歪,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