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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茶男人

奶茶男人

                (一)

  在《城市咖啡屋》里,那盞昏黃的奶色燈光下,斌斌爲我點了一杯加了蜜汁

的咖啡奶茶,當我用小勺試圖去撥動那杯內的聖水時,我輕輕地擡了一擡頭,發

現了他異樣而專注的目光,一直靜靜地停留在我的纖纖細手上。于是,我放緩了

撥動的手,讓心跳的感覺在欲念中持久升騰,就在我臉泛桃紅的瞬間,斌斌突然

叫了我一聲:姐!

  一陣電波的射動,奶茶的勺滑進了聖水里,激起波波漣漪,一時飛濺出來,

沾滿了我的手背,有一點癢心的疼痛。

  「姐!:」斌斌又叫了一聲。

  震顫中,我閉起了自己的雙眼,緊緊地,不再透出一絲瞳孔的光亮來。此時

,我的眼前來來回回晃動的是男人昨天在電話里,對我一連二十聲拖長了音調的

「姐」的狂呼爛喊,以及那時那刻的我被麻醉槍搶劫了般的心靈憾動。

  那時那刻,午夜的鍾聲已經停擺,斌斌的聲音帶著一種跨越時空的誘惑,落

在我的耳膜中。初冬,夜南京岑寂的空洞里,斌斌的聲音帶著一種蠱惑的放縱,

使我全身不由自主地顫動起來。人到中年,這種荒廢了的蟻蟲般的肉身咀嚼,在

經年的冰封中忽地裂開一道強縫來,潛伏進我的平肌里,給我帶來一陣驚豔的疼

痛。

  我是一條碼字的牛,在我所有用來愉悅人們眼球的文字中,從來沒有出現過

「奶茶」這個中性詞。在時尚的「奶茶」時代,我將「奶茶」定性爲中性詞,因

爲實再是找不到更加貼切的比喻了。在潛意識中,我一直拒絕「奶茶」。

  記得兩年前,我和四位中學女同學去《城市咖啡屋》品茗香茶,大家異口同

聲地點了可口奶茶。其實,在那個瞬間,我就本能地拒絕那種東西了。「奶茶」

上來的時候,我押了一小口,輕呡著在口中把玩回味,久久過后,除了感覺一種

濃濃的蜜汁的味道外,唯一的感覺便是淡淡的奶香味了。

  我是一個不大喜歡奶香的女人,心理上對奶味有一種潛在的抗拒。然而,眼

前這個爲我竭力營造一份濃重奶香味的男人,在緊隨的震懾靈性的空切呼喚中,

將我整個地置放在奶味里。心性源于多了斌斌這個男性宿主,我便不可思議地融

身在充滿奶香的大染缸里。

  「姐!」斌斌繼續叫了一聲。

  在這樣一個淒冷的清夜,葉片飄逸地灑落在城市的塵土中,小勺和著落地的

碎片,心甘情願地沈浸在奶茶的最底層,任心遊蕩在聖水的四周。然而不久,我

就看見一行清淚,從我的眼眶中徐徐落下,和著奶香,和著肉身的顫動,和著靈

魂的拼奪,融入聖水中。

  斌斌繞過清淚,繞過奶香,繞過聖水,一路張揚過來,用他的激情纏繞著我

,最終使我疼痛得再也無法躲開。在這個溫馨的溢滿了奶茶的芬芳季候里,我悸

動的心被這個竭力爲我營造奶香味的男人含化了。

  離開《城市咖啡屋》的時候,我驚愕地發現,奶香持續地彌漫在我的肉身里

,揮之不去。我知道,那是斌斌潛在的體香,和著奶茶永久的芳香,停留在我的

體內。

                (二)

  斌斌二十九歲,生在南京,長在南京,武漢是他的第二故鄉。

  童年的斌斌性格很內向,上小學的時候,每個周三的下午放學早,同學們都

三三兩兩地出門玩去了,孤獨的斌斌總是一個人回到家,關起門來看書。在那個

時候,斌斌喜歡上了美國華爾街上的一些優秀交易高手,並迷戀上了國際金融投

資行業。斌斌的偶像是一九九七—九八年發動亞洲金融風暴的量子基金掌門人喬

治索羅斯。

  斌斌從事的是職業期貨交易,專司大豆、小麥的遠、近期交割,他的公司設

在武漢,其旗下的邁肯勞頓期貨公司擁有注冊資金五百萬。斌斌所在的南京分公

司長期處于無人執掌的空巢狀態,斌斌理所當然的留在了南京。

  年輕的時候,斌斌在一家拍賣公司做過職員,公司里所有的工作人員均是官

方委派的,欺生已經成爲一種司空見慣的官場行爲。那時斌斌剛從南京東南大學

的計算機信息管理專業畢業,新人初來乍到,自然給整得不清。

  在這種經曆官場壓抑的郁悶生活狀態下,斌斌有了意識的自醒,他決定用自

己的知識做交易,毅然辭去了公職。歲歲年年,斌斌漸漸磨砺成了生意場上一塊

銳利的鋼板銅材。交易時,斌斌形容自己是金戈鐵馬,面無表情,眼露凶光。在

這樣一種生活狀態的糾結與沈浮中,斌斌沈重地努力著,不斷持續地擴大著成功

和希望的界面,日日期待著自己的夢想成真。這種瘋狂專營的代價,最終使他失

去了自己心愛的女友。

  當女友終于穿上婚紗成爲別人的新娘,斌斌就一直獨守著自己的空巢。白天

,他是生意場上的一條狼;夜晚,搖身一變就成了鼠標上的一條羊。

  斌斌的空虛無法排解,只有鼠標的移動才能卸去他沈重的僞裝。斌斌天天上

網,漫無邊際中,斌斌遇到了我。

  在網絡上,我不輕信緣。我是碼字的牛,我只是一個習慣抽空別人心性的魔

,而斌斌有空間讓我成爲魔。

                (三)

  我喜歡這樣一種鬼魅的季節,有一種冷暖相知的風在潛潛地流動,伴隨著一

種柔絲般的氤氲雨氣,在我的心性中緩慢地彌散開來。

  在成魔的行程中,我打開了欲望的魔盒,我的奶茶男人如秋風潛入夜,在我

的心里心外來來往往,云遊徘徊,帶著深秋老南京樹影的搖曳與婆娑。

  思念是什麽,來來往往中我說。思念是一種期待,一種希望,一種等候,是

雨后的彩虹;斌斌說。

  愛是什麽,潮起潮落中我說。愛是一種包容,一種持續,一種扶持,是魚和

水的融洽;斌斌說。

  情是什麽,緣生緣死中我說。情是一種纏綿,一種撫慰,一種溫存,是心與

心的愉悅;斌斌說。

  欲是什麽,心生心死中我說。欲是一種發泄,一種占有,一種得到,是火山

般的激情;斌斌說。

  那麽,一定是有思念,才會有愛;有愛才會有情;有情才會有欲。我說。

  斌斌入了我的套,斌斌不知道我要證實什麽。我看見斌斌笑了起來,露出了

一口近似奶色的白齒。在那排潔淨的玉齒間,我想象著斌斌的那些女人們,是如

何如蟻成群般地狂舔著他的牙床,他的牙肉,連同他的那些已經開始迂腐的牙垢

。在那些我看不懂的女人們里,我睜大了一雙迷蒙的眼,象看霧,更象看袅袅的

青煙。

  在沒有了處女情結的女友肉身激情的撫摩中,斌斌的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

獸。在人獸的角色變換中,斌斌的一半是人,一半是獸。當女友離開了他之后,

空巢中斌斌面對其他的女人,便是一個完整的獸身了。

  48是斌斌曾經的女人,在一家醫院做醫生。女人四十八歲了,爲了便于記

憶,斌斌叫她48。48是斌斌那種純粹爲了滿足瘋狂肉欲的性伴侶,他們的幽

會地點每次都在《世紀大酒店》那個代號爲048的房間里。斌斌無數次地對我

說起過48和他的七夜激情。

  在避開了所有塵世喧囂的甯馨中,48會溫存地褪去斌斌的外套,給他養心

的耳鬓厮磨。在斌斌和她的肉身互相嵌入的刹那間,48會瘋狂到及至地咬破他

的雙肩,抓破他的裸身,與此同時,在伴隨著48雜草叢生的地方泛濫的洪水成

災,蟻樣的快感穿透了他的全身。斌斌喜歡這樣的感覺,鸾鳳顛倒中,48會摩

挲著自己風華不再的干乳,閉著雙眼浪呼:我的今生,我的好弟弟。

  斌斌和48的年齡相差了十九歲,我無數次地想過,在這種非愛的肉欲激情

里,斌斌的感覺會是怎樣的一種觸目驚心。一個年近五十的老女人,會有什麽樣

的自信,促使她靜躺在一個二十九歲男人的胸肌里,恣意而又煽情。

  七夜激情,也許給女人留下的是一生的回憶;七夜,也許是永遠的玉宇澄清

;七夜,也許是昨夜的良辰美景。在這種經過了物化的肉欲翻滾里,我無法判定

,到底有多少真情來源于心性。

  在醫學那個人等層次的規范中,我的眼里看到的只是一個被情欲燃燒的女人

,而不再是一個素面朝天的醫生。人倫的顛覆與錯位中,理性與非理性,生理與

非生理已經沒有了醒目的界定;而我的奶茶男人,只是重複著他的意淫人生。

                (四)

  在《城市咖啡屋》斌斌爲我持續營造的氤氲氣氛中,那天,我意外地看到了

斌斌的一夜情女人。

  那個女人離我很近,獨自坐在那個燈光迷離的角落里,女人的臉上抹了一層

厚實的粉質玉蘭油面霜,在燈光柔逦的摩挲中,顯得亮麗而光鮮。女人不時斜斜

地瞟過眼來,有一種冷傲的酷容,令我不寒而粟。她的嘴里叼著一支劣質煙,散

淡的目光中遊離著一絲翼動的煽情。

  女人三十九歲,青春在不斷變換的男人的叢影中度過。斌斌的視線無數次地

投向她,女人卻沒有反應。女人遇到的男人很多,在刷新鈔票的過程中,女人對

于自己曾經點擊過的男人,已經意識模糊了。在女人不變的人生字典里,只有簡

單的六個字:女人、男人、碼錢。

  當斌斌將視線從女人身上收回的時候,我看見一團火同時從他的眼鋒里收斂

起來,欲與非欲的瞬間,我看到斌斌在人與獸之間所作的短暫停留與徘徊。

  我曾經在自己的意念中無數次地想象過,斌斌和他的一夜情女人,在《世紀

大酒店》那張奶黃色床墊上所産生的激情飛越和欲望迸裂。在女人充分展示自己

美麗胴體的那個全部過程中,我不能肯定是欲與性,還是性與欲在起主導和關鍵

作用。當我想象著女人的時候,一種意淫的快感迅速通遍了我的全身。

    我不知道,在那張綿情的床墊上,女人的欲望是如何被斌斌水性的柔情升騰

和喚醒的;而女人那尚未褪盡春華秋實的夏日最后一抹驚豔,又是如何被斌斌磁

性的剛情融化和瓦解的。

  女人是冬蟲夏草,滋養著男人心性和體內的血。在斌斌年輕的血液里,淤積

的情欲始終在女人平滑的胴體上循環放松。我的意念中經常閃過這樣的字眼:思

念、情、愛、欲。這些斌斌曾經的話語,象一具僵屍,遮蔽在我的簾前。在斌斌

散發著獸性光芒的軀體輝煌里,我唯一讀懂的是「欲」,而「思念、情、愛」只

是爲了順利抵達「欲」境界的一種理性的完美鋪墊。

  十年前,我對于一個二十歲的處女嫁給一個離過婚的男人,會有很多的不解

;十年后,我和一個有著無數個女人的男人比肩接踵在咖啡館里相擁,沒有一點

異樣的感覺。我甚至有一種偷窺和意淫的快樂。在散發著濃郁芬芳的奶香之氣里

,我的視線不斷地在斌斌和他的一夜情女人之間跳躍徘徊,帶著心性的假面具,

看他們的同時,也在看我自己。

  恍惚中,我發現在「奶茶」這個中性詞里,男人和女人的所謂概念已經混淆

不清,透過人性的外衣,一種經過蒸騰喧囂的獸欲,不僅在斌斌和他的一夜情女

人之間溢滿,同時也在我的體內急劇膨脹。

  在斌斌的奶茶芳菲中,我漸漸地感覺到自己的暧昧之氣里,有一種濃郁的奶

香。

                (五)

  我和斌斌的初夜是在《世紀大酒店》那間代號爲048的房間發生並完成的

,這里也是斌斌和48,與他的一夜情女人瘋狂施愛的地方。

  斌斌穿著一襲湛藍色的睡衣,煽情地躺在那張留有48和一夜情女人體味的

超大床上,用那種誇張到及至的動作等待著我。我猶豫地走進斌斌展開的藍色睡

衣里,斌斌一把摟過我,令我在瞬間窒息暈倒。

  我的前腳剛遠離三十,后腳正踏在四十的生命邊緣,在我這樣一種已經失去

了女人繼續裝嫩資本的年齡里,和一個二十九歲的小毛孩,在肉身中翻滾著自己

的恣意,輕易點燃獸性的欲火,放縱揮霍欲望的激情。源于心性的善根,自始至

終都不被我自身所理解。在這種彌漫著斌斌特有的奶香味的奇情男人的咀嚼中,

我已經被斌斌肉體的暗香徹底物化了。

  我一直只和有感覺的人做愛,對于斌斌我不能說愛,也許只是感覺到他的壞

  女人在潛意識中,或許也在渴望自己的壞。當斌斌用含化的唇一層層褪去我

的外衣,我就有了一種墮落的感覺。我看到斌斌空洞里長駐的欲望之火,在我疼

痛的欲火中無限擴大,升漲,蔓延。在斌斌年輕的肌膚中,我瓦解著自己青春的

最后一滴血,在那張留有48和一夜情女人濃重體味的超大雙人床上,我如夏日

最后一朵玫瑰,開放著凋謝前的璀璨和驚豔。

  斌斌是一個慣于調色調情的聖手,在他手腕的細膩觸摸中,我的每一寸肌膚

都有了一種酥心的感覺。他的唇不斷地吻過我那些即將衰老的沒有水色的膚面,

吻過我的已經不再青蔥豐腴的乳尖,吻過我的日漸稀疏的枯萎的腹地。我發現自

己已經不能拒絕,在斌斌的聖物穿透我肉身的那個刹那,我的靈魂和軀體一起死

去,如果天地在這時消亡,我願意和天地同時化爲灰燼。

  我在自己的墜落中徘徊,048的空間里有了我過往的曾經。我不知道自己

是斌斌的第N個女人,048客房里還有多少個女人會延續與斌斌的性愛遊戲。

斌斌說過:所有的女人都是我的過眼煙云。斌斌知道停留在048客房里的女人

不是爲了愛,男人和女人,有時只是爲了一種純粹物種上的激情與碰撞。

  我不能肯定,自己是否也是源于一種強烈的欲念,在經久不散的奶味中,我

從斌斌疲軟的睡衣上翻過身來,看到裸露的我的肉身。我最終發現,心甘情願的

我已經沈湎在斌斌爲我營造的奶香氣味中,在欲望的毒日里,我和斌斌同時成爲

抽空對方心性的魔。

                (六)

  斌斌堅持讓我做他的一夜情女人。一夜情之后,斌斌不願意再離開我。

  我一直只和有感覺的男人做愛,非感覺的做愛在我看來和奸雞沒有本質上的

區別。當斌斌用他那抽空我魂魄的鬼魅之聲叫出那聲「姐」,我就有了一種將他

掠爲己有的強烈欲望。有時我想,48和他的一夜情女人,或許也是因爲那聲 

「姐」,最終將自己的裸身平靜地安放在了斌斌的面前,一任斌斌野性的觸摸。

  在斌斌的聖物滲透我的裸身之前,我曾經也長久地拒絕過自己,不要輕易落

進他藍色背景的胸懷。我甚至無數次地想象過,斌斌會不會在那張奶茶色床墊的

周圍,鑲上一個致命的攝像頭,用來作爲對我的威脅和挽留。

  我是一個傾向于保守的女人,從小到大,我一直在自己的界內行走,從來不

習慣在界外停留。膽小如鼠的我,總是在每一個黑夜來臨之前,靜靜地回到自己

的家,在母親的寵愛中和燈光相守。當歲月終于將我的青絲毫不留情地帶走,我

才發現,和一個男人厮守的日子,似乎對我欲望的滿足遠遠不夠。

  潛意識中,我在等待著某一天,有一個男人在一個風清夜朗的午夜愛上我,

隨妖風舞的日子里,我們在欲望的烈焰中燃燒自己,化爲灰燼后又借屍還魂,重

新戴著人的面具混迹于人群中,過著那種獅身人面的日子。

  直到斌斌的出現,直到《城市咖啡屋》的奶茶熏沫了我,直到《國際大酒店

》那種氤氲的氣流緊裹住我,我才最終感覺到,一個女人和她的靈魂所做的掙扎

是多麽的脆弱。

  斌斌的體味很淡,有一種催眠的暗香。在他藍色的睡衣里,我聞到一襲濃郁

的男人的汗香。在他堅挺的聖物上,我看到了一種生命在非正常狀態下的瘋狂與

頑強。我輕輕地握住它,象捧一個可視的生命之物,那生命中不斷地有清溪流泄

出來,晶瑩剔透,純淨如玉。

  我喜歡這種流動的生命,有一種盤古開天地的處女情緣。斌斌將清澈的聖水

摩挲灘塗在我的肌膚上,最后在那個期待已久的張口處停留了下來,張口翕動著

,持續開放地張揚著,當張口終于如禽獸般吸納包裹住那個聖物,我看到了自己

無可就藥的已經墮落的靈魂,和著青絲不再的歲月一同濺出血的迸裂。

  在持續不斷的我的物化的過程中,瞬間的激情過后,我疲憊地收縮起自己的

張口,這時的我,已經蛻變爲一條獸,我的上半身是獸的思想,下半身是獸的過

程。

  而我,已不再是我。

                (七)

  我是在和斌斌有了七夜情之后,意外地看到那個緊懸在紫色窗簾上的攝像頭

的,當我仰面朝窗的時候,一個黑洞洞的小圓井直射過來,將床墊上的一切掠奪

了個底朝天。

  我的眼前忽然飄搖地晃過48和斌斌的一夜情女人。那個48已經遠離了盛

夏南京的欲望之火,在完整地保留了七夜情的完美記憶之后,攜家帶口到了古城

蘇州。而斌斌的一夜情女人,也只是扔下了一夜的芬芳停留,就再也找不到肉欲

的出口。

  我從來沒有問過斌斌,48和一夜情女人離開他的真正理由。按照斌斌的邏

輯,他的500萬資産不需要我對他産生任何懷疑的念頭。只要我輕輕點個頭,

斌斌可以天天爲我在《城市咖啡屋》斟滿奶茶,爲我在《國際大酒店》營造愛欲

的激情與翻滾。然而,我發現自己還是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失措,我的僞裝

也同時給我的裸身鑲入了疼痛的顫抖。

  「姐,怎麽了。」斌斌分明已經感覺到了我肌膚的變色。

  「斌斌,我一無所有。」我的聲音在沙啞。

  「我是否希望過你什麽?」斌斌蠱惑的聲音。

  「如果你願意,我是你的今生。」我感到自己的靈魂在浪笑,乳尖也開始疲

軟褪色,有一種蒼涼的敗落。

  我確實一無所有,除了把今生給付斌斌,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拿出什麽。在攝

像頭的監控下,我唯一能夠付出的也是自己的肉身。

  「斌斌。」我空洞的叫了一聲,爲了證實自己的存在。

  「姐。」斌斌在回音的同時,翻過我冰冷的身子,將我緊緊地摟住,唇在我

的乳暈上含吻輕點,最后將聖物重新送入那個狂潮的張口。

  「你是我的今生。」斌斌說。

  「今生的你和我。」我聽到自己流淚的聲音。我的心性已經被攝像頭完全抽

空吸盡,除了一個無形的繩套,我什麽都不再看到。我知道,在未來無限的日子

里,我只能在斌斌藍色背景下的肉身里隱藏,不斷地在他的手心翻滾,在他的手

背掙扎。

  我愛自己的名譽勝于一切。我的父母在南京,我的家在南京,我生在南京長

在南京;我的開始在南京,我的終結也注定在南京。

  我的目光在紫色窗簾上滑翔著,最后落在自己的中指上;中指上套著一枚2

0克拉的鑽戒,很大很有分量。我想起了和斌斌的初夜,斌斌從藍色背景中取出

鑽戒,含情地說:「姐,給你,我今夜的新娘。」

  我是女人,有女人的善,也有女人的惡,我希望自己是女人中的精品,無論

是善還是惡。我的善根是我的善,而斌斌是我惡的根源。

                (八)

  我始終想象不出,48是帶著怎樣一種絕望遠離南京秋天的梧桐、遠離斌斌

奶味的芬芳、遠離《國際大酒店》048房間那個藍色背景的天堂的。我甚至想

象不出她逃離時的恐懼萬狀和淒然慘淡。

  一個女人,離開她熟悉的生活環境,離開她精心營造的家的天下,離開她萬

般想念的人群,到一個也許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去,重新開始人生的艱辛打拼,逃

離的過程中,她的疼痛或許只能倚靠心性作爲肩膀。她的無奈遠比斌斌的一夜情

女人多。一夜情女人畢竟是風月場上的浪女,攝像頭不會對她形成任何傷害,即

或是傷害也習以爲常了。

  在48的準道德中,逃離是遠離斌斌無形繩套的唯一出口。醫生的職業道德

,職業環境,職業觀念,是48選擇離開的最終理由。一個人的疼痛不是痛,一

家人的疼痛才是痛,透過048房那個圓柱形攝像頭鏡孔,我看到了一個女人在

欲望未盡時的倉皇和無奈罷手。

  我沒有選擇逃離,逃離需要勇氣,需要底氣,需要心性,在我還沒有積聚到

所有的條件作爲武器之前,逃離遠遠不是我的個性。雖然從此我知道,我只能作

爲斌斌的今生停留在他魔鬼的芳菲之軀中,並在每一個有他的日子里,與他自黑

夜相守到黎明,完成我從人到獸,再從獸到人的緩慢而持久的回複過程中。

  在自甘沈淪的日子里,我開始成爲斌斌豢養的一條困獸。我辭去了在超市一

個月辛辛苦苦只有五百元工資的工作,告別了那些伴隨了我無數個寂寞四季的貨

物架。白天,在紫色窗簾的搖曳中,靜心地固守在陽台上寫小說;夜晚,在奶味

飄逸的床墊上,激情地喧囂在超大床上任憑斌斌的觸摸。我的陌生的靈魂已經不

是我,我的熟悉的肉身也不再是我,我在自己的界外,看斌斌和另一個我。

  我是女人,這是我唯一的知覺。我一直在尋找一個適合我從事寫作的環境,

斌斌可以給我,048房間給了我無盡的想象空間和靈魂憩息的場所。

  我一直夢想有一台自己的電腦,我已經厭煩了手寫的野蠻操作。我在一家企

業做了老總多年的文秘,那家的生意和老總的臉一樣沒有絲毫的英氣,每次爲他

起草報告和講話稿,都是手工進行,連中指也起了老繭,直到今天都讓我拿筆就

怕。企業倒閉后,我發誓不再爲人捉筆。到了超市后,沒想到我又成爲一頭只會

干活的驢,上貨、下貨、補貨、抹貨架,想要一台電腦除非我變身爲一頭驢。

  在048房間里,斌斌爲我配置了一台裝備齊全的電腦,我開始學會在上面

碼字,碼思想,碼人性。

  你是一個用思想寫作的女人,斌斌說。

  斌斌喜歡看我寫作時的狀態,有時他會出其不意地在我的身后動作起來,用

聖物頂住我的腰,再緩慢地移到我的前胸,最后停留在我的唇邊,輕柔地摩挲著

,讓我感覺聖水中流出的那一絲清麗的甘甜,在口中持久地遊蕩,巡回,飄搖。

  有時,我會奇怪地把自己看成斌斌交割時的期貨,或者大豆,或者小麥,在

我把自己完整地交付給斌斌的過程中,我是一個遠期的貨物,我不能肯定,斌斌

有一天終會把我抵出。

                (九)

  048客房是斌斌在南京的長期包房,一天二百元的房價令我瞠目結舌。

  我是斌斌床上的玩偶,我的一切都在跟著斌斌的感覺走。直到今天,我也不

能肯定,潛意識中是否受那個圓形攝像頭鏡孔的左右,同時任其成爲支配我行動

的精神枷鎖。

  已經是南方的冬季了,不斷地有冷風在街面上竄動徘徊,飄零的梧桐葉片在

空中來回地翻飛,遊曳著最后砸向地面。在我倍感寂寞的時候,斌斌會帶上我去

他的期貨公司。在期貨公司,我看到了斌斌在交易場中的冷靜與殘酷,豐富和老

練。每天下午三點鍾是收盤的時間,在進行完專業講解當日行情之后,斌斌會顯

現柔情的一面,開上他的奔馳320小車,帶上我去《城市咖啡屋》品茗奶茶。

  我喜歡《城市咖啡屋》那種經久不散的氤氲氣氛,品茗不是目的,我已經逐

漸習慣了斌斌奶味的芬芳,在和斌斌厮守的日子里,我有了一種對斌斌的眷戀。

  雖然直到今天,我還未曾走進過斌斌的心性世界,而斌斌也很少對我說,有

時,我看斌斌的肉身很孰,看他的靈魂卻很遙遠。我會想象和猜度著他究竟有一

個怎樣的過往歲月。在猜測的過程中,我經常會無聊地看著中指上的那枚鑽戒發

呆,二十克拉是我一生都無法讀懂的概念。

  在斌斌曾經一無所有的記憶里,這枚鑽戒是否也是他奮力拼搏的世界。有時

,我會在斌斌不在的時候除下它,看它在陽光下刺目的光圈,我知道,斌斌是讓

我今生擁有它的特殊媒介。

  在企業做老總秘書的時候,我曾經無數次地想象過,有一天老總會出其不意

地爲我帶上它,哪怕只有一個克拉。直到企業破産,我也沒有得到過老總半個克

拉的鑽戒。每次到新街口百貨公司逛街,靠近金銀首飾的櫃面,也只是隔著玻璃

看里面的世界,那種隔靴瘙癢的尴尬只有自己才會深刻體會。

  我是女人,我也愛穿金帶銀,如果有一個男人願意給,我想自己不會拒絕。

我是一個喜歡沈浸在幻想中的女人,我是雙魚座。占星學家說:雙魚座的人如同

水中遨遊的魚兒,悠閑、清爽、浪漫;與人類靈魂的最終處深深相連;特出的直

覺能引導人們遠離孤獨寂寞。。我不知道自己帶給斌斌的最終感覺,在斌斌日益

深厚的注目中,我看到斌斌很喜歡我的肉身和靈魂的狀態。

  「姐,你的魔力是我今生的不變。」斌斌說。

  我喜歡斌斌和我做愛時的感覺,那種觸摸,那種瘋狂,那種狀態,都是令我

這個年齡的女人瘋狂的事情。斌斌習慣在清晨溫吞的熱水中沐浴,每天早晨六點

,斌斌會從奶色床墊上托起我,將我輕輕地浮進兩米寬的浴池中,用不斷點擊的

吻喚醒我沈睡的欲念。在斌斌的含吻中,我的欲望從睡眠中徹底醒來,我幻想自

己化作了一條魚,淺遊萦繞在斌斌的身邊。

  客廳里,薩克斯音樂飄逸出隨性而又浪漫的旋律,朦胧的音樂營造出一種神

秘、空靈的色彩,越過真實的世界,帶著我的心性飛向夢幻之中。

                (十)

 

  我從來沒有對斌斌提起過那個關于圓形攝像頭鏡孔的事。每天,當048房

間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會身不由己地走近它,遠遠近近地環視它。在心理

上,我不能最終確定自己是否在意它,畢竟在我靠近它的時候,整個身子還是在

超異常的狀態下發著抖的。

  我甚至不敢撥動它,鏡頭的外圈材料和紫色帷幕的窗簾色彩極度吻合,常規

狀態下,你根本察覺不到它的存在。我不知道,這個鏡頭里面究竟保留了斌斌與

多少個風流女人的閑情浪漫,間或又有多少個女人走了又來,來了又走。

  斌斌的郵箱我從來沒有打開過,雖然斌斌說過:姐,你可以拿走我的一切。

斌斌確實給了我一切,除了我還沒有觸及到他的靈魂之外。我想走進斌斌沈于心

性里的那個空靈的界面。

  南方的冬季是一個情緒化的季節,冷的時候很冷,暖的時候很熱。四季的界

線分明使肌膚存在于冷熱的彙合交流中,寒冷所造成的疼痛自然也就顯得不再那

麽明顯。進入大雪節氣后,南京終于有了第一場事實上的雪,我在供暖設備完好

的048房間里,有些無聊地看著窗外。窗外是連天的風雪,街面上過路的行人

捂緊了自己的臉,所有的人都保持著自己的生活狀態。

  我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童年:冬天,一個小女孩,穿著一雙漏出腳趾的破棉鞋

,背著一尺花布織成的書包,拿著一堆別人給的鉛筆頭,在雪地里頂著漫天的風

雪艱難地行走。一路走過了童年,一路走過了少年,一路走過了青年。如今人到

中年,以爲就會這樣一路走下去,直到生命的自然終結。既沒有生的疼痛,也沒

有死的渴望,更沒有生生死死的無盡糾纏。

  不經意間,斌斌一聲「姐」的呼喊悄然滑過我震顫的心房,從而帶給我無窮

無盡的聯想。從小到大,我一直是個孤獨的女人,這點和斌斌的童年具有驚人的

雷同之處。所有童年的渴望,都嚴密地包裹在自己堅固封閉的心靈深處,即使在

炎熱的夏天,也不敢輕易拿出來晾曬。

  「姐。」斌斌具有魔力的聲音最終俘掠了我的整個身心,我在潛意識中徘徊

了四十年的欲望瞬間被斌斌點燃。我是女人,在完成人的定義中,我面臨的自始

至終是去做一個女人。我不能要求自己絡守成規,如果有男人願意給我一生辛苦

勞作也帶不來的豐厚,我會放棄勞動,在得到中充分享受人性的安逸與快樂。

  我喜歡斌斌清晨將我從浴缸中輕輕托出水面的感覺,那是一種飄的欲望,一

種夢的釋放,一種欲的涅磐。在此起彼伏的愛潮中,本能是獸的終結。

  「斌斌,抱緊我。」裸身中,我會含住斌斌的眼,輕輕聲地說。

  「姐,我在你懷里。」斌斌說。

  「不,姐在你心里。」我的意識開始散淡,張口在急速漲潮。

  不久,我徹底忘記了紫色窗簾下的那個圓形攝像頭鏡孔,將潮水泄身到斌斌

的唇中,在斌斌的含吻中,我的欲望在狂瀉,我不知道我在哪里,也不知道從哪

里來,要到哪里去。

               (十一)

  我一直想走進斌斌的心性世界,有時,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渴望,想知道在斌

斌過往的曾經里,有著怎樣一個豐富的靈動截面。

  直覺告訴我,如果沒有那個紫色窗簾上的圓形攝像頭鏡孔,我會把斌斌看成

一個單純的物種,會相信他奶味的芬芳,相信他的一切,甚至相信他的愛。一個

年輕的男人,沒有任何理由去長久地保持與一個年齡比他大很多的女人的激情的

,除非他真的用上了心。

  在攝像頭的監控下,我不能肯定斌斌對我的最終感覺,間或是爲了排除物種

延續的欲望,間或是爲了不斷填補日益加大的心性的空泛。一個人的時候我會清

醒,清醒到有時十分厭惡自己。只有在和斌斌瘋狂施愛的時候,我才會將那個疼

痛的窗口關閉。

  「姐,不要丟下我。」欲望的毒日里,斌斌會不斷地說。

  「斌斌,姐今生的魂靈。」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違心。

  一直以爲男人和女人的生殖器是一個肮髒的出口,盡管所有的生命都要從其

間破水而入,完成受精、著床、孕育、誕生的使命。在水與水的交合中,生命才

得以繁衍延續。

  二十四歲那年的夏天,初戀情人執意要和我在清涼宜人的竹床上做愛。在他

的那間18平米的單身陋室里,我平身第一次看到了一個成熟男人的性器官。午

夜的鍾聲叮當在兩點,我清晰地看到男人的陰莖海綿體在急速地膨脹起來。那個

年代,處女對處女本身有一種人格化的保留,除非女人鐵了心跟隨那個男人,一

般情況下,女人是不會隨意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付出去的。

  我一直堅守著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線,當我還沒有確定要把自己的終身托付給

他的時候,我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拒絕。男人沒有勉強我,最后在我的幫助下通

過手淫達到了高潮。隨著海綿體的迅速疲軟,我的初戀也宣告破産。

  有時我想,換個年代,我是否會付出,間或給予,縱然不是爲了愛。我是一

個傳統的女人,我有傳統觀念下女人的一切善和一切惡。當斌斌用藍色睡衣緊緊

裹挾住我的時候,我的罪惡陡從心生。

  斌斌喜歡在那個張口恣意舔吻,當一種肉麻的酥心快感通遍我的全身,我會

情不自禁地喊:「斌斌,我是你的姐。」

  在斌斌狂放的施愛中,我的意識開始模糊,我忘記了肮髒的概念,我的思維

停留在本能的人性初始階段。我知道,我已經不能夠去拒絕。

               (十二)

  自十二月十日期貨市場各品種價格震蕩走高后,十二的期貨市場繼續顯示出

十二月以來的高位盤整態勢。

  十二日當日一開盤,在大豆出現跌停的帶動下,小麥、豆粕、天膠、銅等各

品種紛紛出現回調,僅在尾盤時出現較小反彈。這種盤整的態勢使得當前投資者

面臨著選擇突破方向的問題,一種是期貨價格再創新高,另一種是構築成短期頭

部,新一輪下跌隨即開始。行家建議近期選擇以短期操作爲主,等待大方向的進

一步明確。

  斌斌這段時間有些忙,面臨投資者的方向選擇,要不斷理順各種複雜關系。

多數時候我一個人呆在048客房里,小說已經要收筆了,只剩下一個結尾。很

小的時候我就喜歡寫,作家的夢一直在心里埋藏了幾十年,我最大的成就是七千

字的短篇小說《牆里牆外》在《作家》雜志的征文大賽中獲得了一等獎,最大的

榮譽是在江蘇作協成了會員。

  我是一個不安分的女人,窮是時候想物質,富的時候要精神。從小到大,我

一直希望出人頭地,在人叢中,我渴望自己是最耀眼的那顆星。

  斌斌很知性,斌斌一直將我放在一個較高的層次上,我想,這不完全取決于

斌斌內向的個性。斌斌有一個生動的網名:南蠻的星星。斌斌喜歡上網,他怕我

記不住,特意將他的網名和密碼貼在了電腦桌上,留給我備用。斌斌說過:姐,

你是我在網上最大的賺頭。

  也許是中篇小說接近完稿吧,在換一口氣的間隙,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種強

烈的欲望,迫切地想打開斌斌的郵箱。在冬日溫暖的陽光下,我仿佛一個偷窺者

,用斌斌的網名和密碼點開了那個屬于斌斌的神秘的郵箱。

  當鼠標終于定格在「南沙」的標題下,隨著輕輕點擊打開的一個附件,我看

到了一幅精美的畫面:一個青春的英氣的威武的斌斌聳立在我的眼前。在南沙灘

塗的背景下,頭戴鋼盔、身穿迷彩服的斌斌手握鋼槍,一身英氣地守在崗哨上。

天空上是浮動的白云,一個舊的塔井,遠遠地豎立著。我不知道斌斌當過兵,扛

過槍,守過祖國的南沙群島。

  在南沙守礁的日子里,我不知道斌斌在那個灘塗的背景下,是如何度過一個

個青蔥歲月的,在那些與藍天爲伍的日子里,是如何充實自己孤獨的心性的。

  這張照片,成功地幫助我打開了徹底走進斌斌心性世界的橋梁,我的眼前出

現了一個豐富多彩的畫面,那是由斌斌的特殊經曆和另類人生綜合起來的曆史頁

面。

                (十三)

  透過南沙灘塗的背景,我沒有聞到奶茶的芬芳,在相繼而出的一段記憶性文

字里,我看到了斌斌的另類人生。

  斌斌所在的礁是南沙最南的一個礁:盛平礁。上礁時,大船只能在礁盤外錨

泊,甚至連錨都抛不了,因礁盤外一般水深幾百上千米,礁盤邊離礁堡有一公里

,其間水深只有1米左右,守礁的人員和物質只能由小艇像螞蟻搬家一樣運到礁

堡上。

  當最后一艘小艇終于離開華盛平礁,將斌斌和守礁者留在茫茫大海中唯一的

一個小支點上,斌斌看著戰友們離去的背影,使勁揮動著雙手,莫名的孤獨感陡

然襲來,瞬間便占據了他的整個大腦,而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轉身處,斌

斌遠遠地看著他們上了大船,自己迅速地上到了樓頂,目送著大船最后消失在藍

色大海的深處。

  樓頂在礁的最高處,是用水泥磚壘高達4米左右,面積在100個平方米的

基地,基地的上面修建了兩層基建面積爲50平方米左右的樓房,樓頂上有不同

口徑的機槍等武器。斌斌置身在樓頂上,有一種蒼涼的感覺。大海,斌斌童年無

比向往的藍色世界,今天終于和他融爲一體了,然而,卻有一種瞬間被海面腥氣

的風一下子吹翻的感覺。

  孤獨,強烈的孤獨,或許是守礁的日子里最難耐的心性之痛。在無法排解的

郁悶里,礁島上最新的信息來源僅僅通過電視和南沙指揮礁最大的志海礁而來,

由于大腦缺乏應有的信息刺激,加上受礁島活動范圍的局限,斌斌和守礁的官兵

釋放能量的慣用手段就是趕海,退潮時在珊瑚叢中找貝殼,抓魚。

  珊瑚有銳利的觸角,會恣意地刮破腳面,每次趕海回來,斌斌和官兵的腳上

通常會留下很多流血的傷口。斌斌初次看到這種情形,心里會酸酸的痛,然而,

久守的官兵一般都不把這當做一回事兒。他們似乎已經不知道疼痛的感覺,意識

和肉身在潛意識中處于麻木的狀態,斌斌甚至發現他們還會感到特別的舒服,一

種完全試的發泄后的快感。

  愛趕海的人,小腿上常會留下很多疤痕,斌斌曾經見到過一個湖南籍士官的

小腿,就像石斑魚一樣。在排解郁悶的日子里,一些人喜歡釣魚,用炸藥炸魚,

挖海蚌肉等,還有一些人喜歡做運動,對牆壁做持續的空手拳擊,以及俯臥撐和

引體向上動作等,再有一些人空對碧藍的大海歇斯底里地喊叫。

  這是一種生存的方式,在特殊背景下特殊人群的一種生存狀態。看到斌斌的

曾經,看到南沙的灘塗,看到藍色的大海,我的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爲斌斌那

些守礁日子里的疼痛。

  我是一個情緒化的女人,會爲一切感動,爲一切悲傷,爲一切疼痛。我是雙

魚座,在所有流淚的日子里,我的哭泣總是有很多理由。回頭再望斌斌的時候,

我的淚眼中已經停留了更多的愛惜和仰慕。在斌斌潛在的人性中,那永遠不爲人

知的豐富與深刻的一面,真摯而熱烈地打動了我,在斌斌藍色睡衣的擁抱中,真

愛的感覺從心頭油然升起,我會在每一個夜晚,走進藍色,走進大海。

               (十四)

  在斌斌藍色睡衣的截面上,我開始看到深藍的海洋,我終于知道斌斌爲什麽

鍾情藍色,喜歡大海的底蘊。在斌斌童年的記憶里,應該有著一個專屬于碧藍色

的空間,他理應和任何一個同齡的孩子一樣,有一種對藍色天際的神往。

  斌斌,你是姐今生的海。我說。

  姐,過往的歲月。斌斌說,眼角同時閃過一縷笑紋。

  喜歡你的過去,喜歡你的海。我說。

  我是姐的一切。斌斌說完很快將藍色的睡衣舒展開來,並重新擁緊我羸弱的

瘦身。

  隨著期貨市場的風起云湧,斌斌開始調停大豆和小麥的合約,同時增加了主

要交易品種上海橡膠的合約。在盤面上,期貨的價格是大幅波動的,一會兒快速

上漲,一會兒急速下跌。由于是保證金交易,所以具備杠杆效應,風險和利潤都

大幅度增加。在斌斌的期貨世界里,放眼看斌斌,我就感覺斌斌是一個神。

  在認識斌斌之前,我不知道期貨概念的內涵和外延,按照字面的意思,就是

拿沒有面世的商品去做交易,誰做得夠膽大誰就做得最好。

  斌斌遵守嚴格的交易時間,每天早上九點到中午十一點,下午兩點到四點是

他的準交易時間。在這個時間段,斌斌是貪婪和恐懼的代名詞,穩是思想,準是

策略,狠是手段,交易中的時機把握和不停的變換,一次次地將斌斌推向人性的

煉獄之中。交易流程后,斌斌往往很累,每每從分公司回到048客房,就有一

種靈魂的疼痛與身心的疲憊。

  我會在斌斌每一個來臨的瞬間,爲斌斌打開房間的門,然后將他的頭輕輕地

擁入我的懷中,摩挲在我尚未干癟的雙乳間,以憐惜的眼光看向他,給他溫暖的

感覺。

  每當此時,斌斌會瘋狂地掀開我貼身的內衣,甩掉胸罩,奮力地撕咬我的乳

頭,在紅色的乳暈下,留下斑斑的牙痕。

  不好。疼痛的時候我會叫。

  叫的同時,斌斌會一下子把我從門頭邊扔上床,如狼餓虎般地撕開我的內褲

,將他膨脹的聖物頂進那個囂張的張口。

  在持續的愛欲翻滾里,斌斌和我不知道疲倦,任這種物性的烈焰燃燒敦化自

己。我是一個四十歲的女人,饑餓存在于我的每一根靜脈里,我的靈魂和我的肉

身同時需要男人血性的滋養,每天,我靜守在048客房里,等待給我滋養的奶

茶男人。

               (十五)

  我是一個自戀的女人,我在乎自己的每一點感受。對于男人,我有更多的困

惑,更多的驚恐,更多的麻木。站在女人的視角,我看不清男人的真實面孔。從

小到大,父親告訴我,要好好讀書,要上大學。從丫到姑,母親告訴我,要好好

疼老公,要憐愛孩子。傳統觀念灌輸我,對于男人,要縱容,要放手,要遠望。

  我一直沒有機會去看清或者讀懂一個男人,我沒有聽從母親的教誨。老公是

我生命中的一個匆匆過客,走了又來,來了又走。當我確信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

什麽東西能夠讓我感動的時候,我便開始在文字里確定我生存的狀態。文字是我

唯一可以把握住的東西,行云流水之間,我的夢想,我的意識,我的疼痛,會隨

著文字一同喧泄流淌,除此之外,我不能確定自己是否應該保持其他的任何生存

狀態。

  對于男人,我有一種非本能的好奇心,和老公共同生活了十年,也隔著心幕

看了十年,在他始終緊閉的心房里,我最后丟失了自己,連自己是誰也看不清。

在和斌斌朝夕相處的日子里,除了那個圓形攝像頭是我一直懸浮著的心思,我對

斌斌已經有了一種日益留戀難舍的情愫。

  我經常想象著斌斌,在南沙那個無人的島國里,是如何排解來自心理和生理

的雙重擠壓的。

  禅。斌斌給過我一個字。

  空靈。我回答。

  于是,我回到斌斌的南沙,透過南沙灘塗的背景,解讀斌斌曾經的寂寞和孤

單。在斌斌那些關于南沙的美麗文字里,頻繁地出現一個單性的詞:禅。禅是佛

家很高的一種境界,在南沙那個相對封閉的島國,面對大海的空曠,洶湧,博大

和深廣,斌斌的修煉是否帶有一種荼毒生靈的無奈和終極。

  斌斌是作爲幫工人員前往南沙守礁部隊協助工作的,守礁官兵每三個月換一

次崗,而協助員要連續職守兩個班次,也就是六個月換一次崗。綜合補給的換班

船會將接班人員分別送到南沙的七個礁上,所謂的礁也就是一種在一般的情況下

,于漲潮時沒入水中,退潮時才露出水面的珊瑚礁,面積通常在10至上百平方

公里不等。

  遠離了親人,遠離了熟悉的生活環境,遠離了女友,上礁堡后,一種形式上

的習慣,嚴密地包裹著對于過往歲月的親切懷念。斌斌每天中午定時做功,在四

目緊閉中,打禅靜坐。

  濤聲依舊中,斌斌一半是人,一半是仙,獸性飄離在斌斌心性的界外,找不

到著落的臨界點。

               (十六)

  有時,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會看著斌斌的石斑魚腿發呆,在那些深淺不一

的劃紋里,我努力破解著斌斌欲望疼痛的出口。

  斌斌的睡姿很特別,不是仰面朝天的那種,也不是卷屈如鈎的那種。斌斌喜

歡把他長長的臂彎撣在我裸露的雙乳上,膝蓋頂著我那個行云流水的張口。最初

的日子里,我不是非常習慣這個動作,在斌斌恣意的揉捏和摩挲中,我根本無法

進入安靜的睡眠。

  不要理我。在斌斌溫存的含化中,我忍不住會喊。

  要姐。斌斌不理我,繼續他瘋狂的撚動。

  我看著自己的乳尖漸漸變硬變紅,乳暈泛出米粒樣的星星點點,我感覺到張

口在持續的燥熱中如水般汩汩流動,意識的遠遊中,我緊緊地握住斌斌的聖物,

填進那個等待的張口。

  迎來送往中,斌斌會在聖水迸射的瞬間,將聖物迅速送入我的唇中,伴隨著

一陣連動的痙攣,一絲粘稠的液體噴灑在喉底。我找不到自己的感覺,窒息中我

會沖進兩米寬的浴池,洗去身外的一切。

  我一直不能用肮髒間或是下流這樣的字眼來形容斌斌,在斌斌所有的性行爲

的泛濫里,我唯一能夠用來解釋的詞是:心性。

  在心性使然的非正常狀態下,在南沙,在那個欲望找不到出口的地方,斌斌

僅僅依靠禅,就能輕易化解自己疼痛的欲望嗎。我不能想象,無法想象,難以想

象。

  在駐守礁堡的日子里,斌斌趕海時留下的石斑魚劃痕,僅僅略少于那個湖南

籍的士官。在禅聲依舊里,我看到斌斌的欲望同時在瘋長。

  南沙無小事,在牽動世人敏感的眼球中,南沙一直是一個帶有爭議的地方。

南沙自古以來就是我國的領土,曆史資料也證實了這一點。南沙具有豐富的漁業

、礦産和油氣資源,許多西方發達國家紛紛投入大量資金,與南沙周邊自稱擁有

南沙主權的國家合作開發油氣資源。基于以上因素,南沙自然成爲世界普遍關注

的焦點,所有貪婪的眼光都聚焦在南沙這個敏感的觸角。

  在南沙,斌斌度過的並非是一段風平浪靜的日子,置身在大海中,也就同時

置身于驚險。

               (十七)

  在南沙,有時是令人提心吊膽的,這主要在于礁堡的周圍經常有各種船舶經

過,空中不時地有不明國籍的飛機呼嘯而過,這些無時不在的危險無形中增添了

大海的遼闊和礁堡的單薄。

  白天,當某個小黑點首次出現在視野的界定范圍內,全體守礁人員仿佛接受

到了一個準備戰斗的命令,心弦也隨之縮緊。伴隨著小黑點的滾動漸近,斌斌的

心會跟著一點點往上提,在猜測中判斷著那個小黑點的性質,以確定其真實意圖

。如果是遠洋貨船或者漁船,斌斌那緊繃的弦會立即放松。如果是外國戰斗艦或

者國外武裝漁船,斌斌所擔心的一場可能的戰斗就會于瞬息間爆發。

  在南沙,外國戰艦經過時通常離礁堡很遠,一般不會對礁堡的安全造成威脅

;不過某國的武裝漁船卻是一個例外。武裝漁船的外表和普通漁船一樣,但其內

擁有輕武器,這些漁船往往是用來搞偵察的,常常令人防不勝防。

  在和平年代的人往往感覺不到面臨戰爭的危險,斌斌上礁堡后,雖然也接到

過無數次戰斗的命令,但是,因爲都是在訓練或者演習的情況下,一切盡管和真

槍實炮一個樣,但心理上的感覺就不會和真的戰斗來臨時相同。

  斌斌沒有經曆過戰爭。那天午后,當值班員象瘋了樣地跑來,用變音的聲調

向礁長彙報:有八條船,快到我們的礁邊了!斌斌聽后,當即就滾下了床。從窗

戶朝外望去,八條魚船正開足馬力,尾部拖著長長的濃煙,向礁堡方向急速駛來

  船上某國的國旗清晰可見,八條船分成兩列,成「二字型」排開。見此情景

,斌斌隨礁長迅速跑往房頂,礁長邊跑邊罵那個值班的:你他媽的個鳥,爲什麽

現在才報告?回頭再找你算帳!十秒鍾后,所有的守礁人員集中到了房頂最高處

  斌斌在緊張之余,覺得好奇好玩,大半個身子露在外面,礁長一聲喝令,斌

斌意識到危險,馬上縮了回去。

  還好,漁船在礁堡邊逗留了幾圈,又順原路返航了。一場虛驚之后,斌斌俨

然經過戰爭的人,感覺在和平年代經曆這樣一種挨得著邊的戰斗,也是一種眼界

大開了。

  斌斌是一個不大善于言辭的人,很多時候,會保持沈默;除了做愛的時候會

很張狂,多數時間是個安靜的小毛孩。自從我入住048客房后,斌斌沒有改變

他的生活習慣,依然用他的「南蠻的星星」的網名和美眉聊天,不過,聊天的內

容已經有變,不會再向那些女人頻繁地放電。

  有一個你這樣的女人,一生就足夠了。斌斌說。

  姐會慢慢變老,不會給你很多。我說。

  我沒有期翼過斌斌給我任何形式上的承諾,能夠沐浴在斌斌藍色睡衣的氤氲

之氣中,我已經感到非常滿足,盡管我不能肯定這樣的日子會延續多久。

               (十八)

  我不能肯定自己,在這樣一種所謂的高齡,能有多少個夜晚,自己能夠持續

地重複幾次性事並等待數次生理上的高潮。

  二十幾歲的時候,我不喜歡做愛的感覺,在婚姻十年連續的義務里,我是老

公持續不斷的性器。在生殖器與生殖器的摩擦絞合中,我沒有愉悅,沒有快感,

沒有高潮。每天夜晚,我是一個待宰的牲口,拿自己的性器去頻繁地撫慰男人的

性器。

  相書上說,唇厚的女人性欲強。二十四歲那年,當我從沈睡的性意識中喚醒

,曾經無數次地空對鏡子,看自己唇的豐厚無邊。在淡紫色的唇線中,我唯一能

夠看到的是肉與肉的自然接觸和碰撞,除此之外,我無法看清欲與欲的連動膠合

和膨脹。

  在六十年代生人的這個特殊曆史界限上,我的童年和少年,乃至青年時期所

受到的性教育,僅僅來自于九十年代改革開放后,不斷翻版刷新的醫學生理書籍

。在深閨里閉門謝客羞答答地鋪展開來,心跳耳熱地和自己的每一個具體部位對

照,蒙蒙然中,也只有到了洞房花燭之夜,才在自己男人性器的頻繁攻破中,最

終茅塞頓開。

  四十歲前,我沒有體驗過性事的所謂高潮。在我看來,女人是感性的,女人

敏感于一切,同時又感覺于一切,除非這個女人決定把自己的性器當作自己用以

營生的手段,否則,正常情況下女人一般不會爲了做愛而做愛。純粹的做愛和奸

雞沒有本質上的區別,脫離了愛的概念和內涵之外的一切性,說穿了就是野獸的

膠合。

  老公是屬于那種生猛的男人。一天二十四小時,我喜歡看書,喜歡寫作,喜

歡累死累活地在家里和單位之間忙忙碌碌,就是不喜歡上床。在夜晚暧昧的燈光

下,我驚懼于那種張口內壁來回往返摩擦的疼痛。那種蠕動,那種飽滿,那種填

充,都是一種心性的折磨。我沒有快感,張口的干燥更加劇了這種無奈的感受。

  不好,老公。頭痛欲裂的我會叫喊。

  馬上就好,老婆。老公說。

  在馬上的等待中,我往往要繼續堅持一個多小時的疼痛。

  我是老公床上的木乃伊,在做愛的時候,我會堅持關閉臥室那盞昏黃的燈。

我不希望老公看見自己的花容失色,看見他每天在和一個沒有任何感覺的女人鸾

鳳顛倒是時候,和奸屍根本就沒有什麽區別。

  以爲一生就會這樣在疼痛中過去,在張口內壁來回往返摩擦的移動中,任憑

一個個軟的氣泡于瞬息間誕生,在形成一個個硬的氣泡后又于無望中寂滅。

  一直以爲,今生只做一個人的新娘,只做一個男人的女人,只在一個男人的

津液中停留。我不知道,斌斌的意外出現會打破這種可能一世的平衡。

  在斌斌的奶茶芬芳里,我看到了欲望的突起,在那個持續等待的張口里,心

與性的高潮在奔騰狂囂。

               (十九)

  斌斌是那種相對比較注重生活質量的人,包括性的感受。

  我沒有對斌斌述說過我的性欲望,以及性要求。在我這個年齡段的女人,性

在更多的時候,有時就是本能的代名詞。

  俗話說,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雖然我沒有直接體驗過三十如狼的狼性

日子,但是,四十如虎的張狂卻持續地將我「始終做一個傳統中的好女人」的理

念推翻。

  當所有疼痛的感覺漸去漸遠,我無望地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有效地遏制自己

性欲望的膨脹,在遠離老公的日子里,我的肉身始終處在一種持續的燃燒狀態中

,我知道了干柴的準確概念。

  當斌斌帶著他奶味的芳菲走近我,我終于蛻去了人性的外衣,任斌斌這把火

,瞬間將我的欲火點燃。

  我在八歲的時候,就有了性的意識,欲的初醒在緊跟其后的八歲半左右。那

時,我喜歡一個人躲在后院的小牆角邊,不斷地撫弄自己的性器,有時會把一粒

蠶豆或者花生米什麽的小巧玲珑的東西塞在那個張口里,享受一個人的快感。到

了十歲,就不再留戀這種兒童的遊戲了,夏天喜歡在一個人栓門沐浴的時候,將

陰戶抵在床角,在不斷的摩擦和痙攣中取得快慰。

  那個時候,其實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性,什麽是自慰,什麽是快感,只是朦胧

地感覺到這樣做的結果會非常舒服,有一種生理上的徹底放松,在那些孤獨的日

子里,這種偷偷的一個人的自戀與自慰,幫助我度過了其間的很多個寂寞的年頭

  我是班委,是紅領巾,是大隊長,語文成績是班上永遠的第一名。在成績和

榮譽面前,伴隨而來的是深深的罪惡感,我曾經想到過放棄,讓性自慰在潛意識

中遠離。然而不久我就發現,我根本做不到,盡管我有毅力保持自己在班上的權

利地位。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有了「也許我是壞女人」的潛意識。

  婚后,我曾經擔心過,這樣的自慰行爲是否會破壞和諧的婚姻生活,我甚至

反感兩個人的形影不離會徹底喪失我獨自自慰的機會。

  在婚姻里,我確實不知道女人的生理高潮,究竟應該用怎樣一個恰當的詞語

來表示。除了通過偶爾的自慰達到生理的滿足外,對于高潮,我只是停留在字面

的理解上。

               (二十)

  性書上說,女人的性高潮相對于男人來說,來得要緩慢些,多數時候會象一

壺溫吞水,在持續的高溫中久久不開,難以抵達那種鼎沸的及至狀態。

  我不知道,確切些說,除了多年自慰行爲給我帶來的身心愉悅外,我還真的

不知道女人的所謂性高潮,究竟是在怎樣一種銷魂的悸動中開始並結束的。在很

多時候,我只是把在性自慰過程中所産生的一切行爲快感,簡單粗暴地理解爲性

的高潮。

  小時候,母親告訴我,女孩子家要自愛自重自尊,所以在有限的視覺范圍內

,我連母親的胴體都沒有仔仔細細地端詳過。冬天和母親拎著大盆小盆去浴室沐

浴,擡眼望到的全是女人的裸身,乜斜著眼角去偷看,最后記憶中留下的也不過

是鳳毛麟角的片段而已,印象最深的一堆大豐乳和一叢毛草地。

  在我自身嚴密厚實的包裹下,我的欲望一直是隱藏著的。沒有人知道我,我

也無法知道別人。從我的眼睛里看世界是一片迷朦的霧,一襲昏天的沙。我一路

風雨飄搖地走過,在人生的每一個站牌下,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直到遇到我的

初戀情人,直到遇到我的老公,直到遇到我的奶茶男人。

  斌斌是那種足以煽情到及至的男人,我之所以陷身在斌斌的藍色睡衣的底蘊

里,部分原因也是受制于那聲「姐」的蠱惑。在048客房的那張奶茶色床墊上

,在屬于斌斌和我的那個初夜里,我的第一次性高潮終于在斌斌的奶味芬芳里激

情誕生。

  姐,你穿什麽內褲。斌斌說。

  斌斌,我是你姐啊。我說。

  斌斌輕含著我的白色乳罩,輕提起我的紅色內褲,一點點地移動至床尾,溫

情地匍匐過來。

  痛。我的眼里瞬間閃過老公的面影,記憶中迅速倒流起那種張口被聖物緊密

裹挾著的疼痛。

  姐,不會疼痛。斌斌說。

  本能中,我緊閉雙眼,隨著斌斌愛撫的不斷深入,我的肉身在一陣陣的電流

沖擊波中逐漸喪失了意識,我開始輕聲呼喚「斌斌」。斌斌很快將唇壓在我的唇

上,在舌的頻繁轉動中,斌斌的唇和我的唇膠合在一起。在津液流唇中,我的肉

身的快感全部聚集在兩片大小唇的周圍,所有燥熱也漫溢出來,我緊緊抱著斌斌

光滑的頸項,指尖深陷進斌斌的肌膚里,最后在一聲聲瘋狂的「斌斌,姐要」的

呼聲聯動中,把自己四十年淤積的潮情一起貢獻。

  這是一種完整的女人的生理及至,當所有快感聚集于一個頂端,器官的概念

模糊了,性意識散淡了,羞赧沒有了,剩下的只有一個局部的痙攣經久不散。

               (二十一)

  我是一個極端情緒化的女人,快樂起于瞬間,悲哀死于刹那。

  當斌斌在南沙那個灘塗的背景中,用「禅」來解析自己靈與肉的疼痛時,我

正在婚姻的分崩離析中瓦解自己的靈性。

  一份守了十年的婚姻,一個看了十年的男人,一抹流了十年的淚水,我無法

說服自己疼痛而無望的心,最終選擇了一無所有的淨身逃離。

  我是拯救自己的主宰。在我逃離的那個時刻,斌斌正在南沙那個無人的島國

上,觸目驚心地看童年記憶里的海。南沙的天氣變化反複無常,一天中,人呆在

礁上,會看到無數次陰、晴、雨的相間交替。

  在南沙,沒有四季的概念,那里只有永遠的夏天。帶毒的日光會在半個小時

之內,就把你原本白淨的膚色演變爲绛紅色,隨著一襲襲燥癢的蟻動,幾個小時

之后身上就會蛻去一層薄薄的白皮,卷曲著,象死去的翻卷著的魚鱗片,疼痛不

已。

  人在礁堡,向遠望去,隨時都有可能看到海面上的某個地方正在下著雨。天

空上面是一團團黑色的云群,連接著深海里靛藍色的海水。在兩者之間是千千萬

萬個白色的水帶子,有時是垂直的,有時是傾斜的,絲絲扣扣,分外壯觀。下雨

的范圍一般局限在一平方公里至幾平方公里不等,云系在不停的漂移中,將雨水

帶到不同的海的層面上。

  呆在礁堡上的時間長了,斌斌和守礁的官兵甚至可以準確地判斷出遠處的雨

帶,何時能夠飄移到自己的面前。

  在南沙,狂風暴雨常常會使斌斌和守礁的官兵出不了門,由于能見度只有幾

米遠,礁堡看起來宛如水中的一個球,海天相依中,甚至于分不清海在哪,天在

哪。

  如果讓時光倒流十年,我想自己也不一定能夠深刻地理解斌斌和他寬廣的海

。十年前,我懷著五個多月的身孕,和公司的員工到普陀寺看海。深夜,在南京

火車站那個擁擠的守侯大廳里,老公一路把我送進了站台。童年,我一直向往大

海,喜歡大海的底蘊,大海的深藍,和大海的悠遠。

  海天一色中,我喜歡沙灘的軟泥細紗,喜歡橫沖直撞的小海蟹,喜歡一波波

不斷襲來打濕了腳脖子的野蠻海浪。在普陀,我看到了今生第一次的海。爲了去

天然海灘館遊泳,大清早我隨員工從當地的小客棧出發,一路經過三個寺廟,爬

上爬下幾百級的台階,最后趕在太陽落山前成功進入海灘館。

  好玩是我的天性,如果有機會,我希望走遍天下。在整個孕期中,前三個月

是我的反應敏感期,懷孕初期,我一直處于昏睡狀態,全身有一種冷水持續澆灌

的感覺。我沒有食欲,因爲一杯水的錯誤,我會搜腸刮肚地吐上老半天,那種感

覺比誤吃了黃連還要苦。

  四個月后,我開始胃口大開。我會吃從來不吃的青澀的酸葡萄,會端著醋瓶

子喝醋,母親看見我,會憐惜地罵:丫頭瘋了,喝多了會把孩子弄丟的。在收斂

的同時,我就在讒性中一會兒舔一小嘬。老公心疼孩子,收起了家里所有的醋壇

子,讒瘾上來的時候,我會在廚房里翻箱倒櫃,口水落地之前,我只能沒有選擇

地拿起一把青葡萄,塞進那個奢大的進物孔里,和著口水一同流入胃的攪動器中

               (二十二)

  佛家信奉因果,當我挺著將近六個月的身孕出現在普陀寺的時候,所有人的

目光都流露出一種非同尋常的驚訝。

  有過來人不無憂慮地問我:你是來許願的嗎?

  不。我肯定地答複。

  如果你許願生個男孩,但是將來你生了個女孩;如果你許願生個女孩,但是

將來你生了個男孩,那麽你會用什麽來還你的願?過來人追問。

  我祈求平安。我說,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應該再說什麽。

  這里是普陀,不是南京的露天公園和遊樂場所,可以隨意供你這樣的人遊走

。過來人看著我的柔腹告誡我。

  我無言以對,不知道自己應該選擇繼續,還是選擇后退。傳統中,女人懷了

孕最好是老老實實地呆在家里,東奔西跑的會傷了胎性。

  然而,我的心里有一個願望:看一看我今生靈魂里長生的海。

  在普陀,我最終沒有許下任何心願。在經過寺廟的時候,我側身走過佛莊重

的庭前,不讓佛看到我疼痛的容顔。

  爲了實現一個海的願望,我腆著自己的大肚子,不遠萬里,漂洋過海,來到

這個天空中無時不流動著蟹的腥味的島嶼。八月的天,碩大的蚊蟲在身邊嗡嗡作

響,叮紅了我的整個青春的臉面。淩晨,在睡夢中被一陣零亂的腳步聲驚醒,匆

匆地更衣,費力地睜開迷朦的眼,踩著碎步跟著一大幫子人趕到海邊看日出。

  想象中的日出,是一種海平面的原始升騰,是一種海與天的雄偉相依,是一

種海與火的激情交融。人在海邊,感覺海的深遠,海的遼闊和海的博大,生命便

縮小爲一個單位的景點,我看不到身內的自己,和身外的自己。我已經和大海融

爲一體。

  當火紅的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一種砰然心動的跳躍隨之來臨。此刻,我感

覺到生命的充實和壯麗。

  一生可以有一些願望,在一個可能的機會里去實現;一生可以有一些幻想,

在一個可能的范圍內去圓滿;一生可以有一種期待,在一個可能的局限中去伸長

。當我在海邊,靜聽海的波濤在耳旁輕輕搖蕩,遠望日出,我對腹中的那個小小

的生命說:你是關于海的繼續。

               (二十三)

  在普陀看海,是一種恬靜的雅致。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踏足遠遊是國內旅遊業的一個持續不斷的繁榮焦點,

企業作爲全國各個行業的鼎盛發展一代,正全面地步入穩定循環期。一年四季,

走南闖北旅遊的人群中,來自于企業的就占了絕大多數。

  我是一個不會輕言放棄的女人,我的自身條件使我始終存于一種對生活的無

休止的期盼中。整個孕中、后期,我仿佛是一只笨重的企鵝,將近六個月的身孕

看起來有正常孕婦的八個月大,母親說:丫頭在家,不要到處亂跑,想看海,家

里有安徒生的《海的女兒》。

  我一直想有一個自己的兒子,這個願望持續了整整二十七年,二十六歲初婚

,次年孕卵著床。在孕卵著床的過程中,我看了性學方面的書,仔細對照中國古

代生男生女表,在屬于自己生男的那個年份和月份中,有選擇地攝入一些堿性食

物,吃那些從來不吃的生菜、馬鈴薯、南瓜、枇杷、牛奶和紅蘿卜。

  與此同時,我禁止老公攝入此類食物,改食酸性食物。當我的小腹在一天天

隆起,我發現自己離心願已經不遠了。

  當我的腹圍已經嚴重地妨礙了公衆的視線,過來人會乜斜著眼讪笑著問我:

象個男孩。

  在象與不象之間,我的概念是模糊的。所謂的象,在過來人的眼里是一種合

理的存在;所謂不象,也是過來人眼里的透視經典。在普陀,那個貧窮的小鎮上

,燈光忽明忽滅,宛如鬼火的星星點點,十五瓦的街燈下,我一個人坐在路邊的

台階上,和腹中的孩子獨語。這個時候,我已經不在乎是男孩還是女孩了,我只

知道他是一個即將誕生的生命。

  我沒有欲望,孕期沒有改變我的性取向。在張口持續封閉安甯的日子里,我

是自己心靈的修女。我忘記了張口曾經的疼痛,忘記了聖物來回摩挲的滾動,忘

記了聖水恣意的停泊。

  在沈家門,那個回甯必經的港口,我們遇到了十級台風。起錨的海船上,我

在甲板上瘋跑,我躺不住,暈的厲害。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不放心我,左邊一個

,右邊一個架著我,不讓我的腹撞在船壁上。我對海說:讓我去死。

  你有孩子。男人說。

  我已經看到了海。我說。

  孩子是海的延續。女人說。

  我被兩個男人和女人固守在甲板上,看昏天黑地的海。船在海里翻滾著,一

種模糊的求生意識使我緊緊地攀附著欄杆,直到船終于在清麗的早晨穩穩地停靠

在上海的港口,我又重新看到陸地的塵土和城市遮風的屋檐。

               (二十四)

  冬天,當冷風從屋檐下一叢叢地倒灌而來,我開始靜臥在血腥的産房里,等

待産剪的屠殺。

  孕后期,我基本上是在床上度過的。母親說:丫頭不要戀床,生産的時候會

難産疼痛的。于是,我每天下午從如意里的貧居里花費一個小時的時間,慢慢地

走到鳳凰新寓我的父母家。在伴隨著我整個童年記憶的舊地里,靜心地等待我的

孩子的降臨。

  每天,最疼痛的事情莫過于起床,這個簡單到及至的動作竟然會傷透了我的

腦筋。人仰面橫躺著,肚子頂天立地,象個騰訊QQ上的酷娃小精靈。依靠床頭

櫃的支持力,我需要連續反複多次撐起才可以成功脫離床沿。在那種無助的疼痛

里,我是幸福的,同時又是孤獨的。在那些充滿了母性的日子里,我的頭腦里只

有一個清晰的概念:孩子,你要平安地來。

  那段時日,我遠離著性的欲望,在肉身偶爾很強烈的時候,我會用自己的手

按住那個疼痛的突起,給自己五分鍾的舒適和安逸。

  老公是一頭無時不醒的雄獅,孕前期,怕孩子著床不穩定,老公的動作輕柔

和緩,我的疼痛于是就變成一絲絲的皮與皮之間的牽扯,傷痛遠遠觸及不到自己

的內心。孕中期,孩子被臍帶緊緊地攀附著,肉連著肉,心連著心,老公的動作

肆無忌憚起來,很快便疼痛到我的心靈。

  孕晚期,小生命在持續的瘋長中有限地擴大著自己,那個公用的肚子也不完

全屬于我自己的了,膀胱被胚胎組織擠壓著,尿意不斷地侵蝕著我,坐在板凳的

一個角上,忍不住地往廁所跑,幾滴尿液的流動后,才可以安靜地度過半個時辰

。老公往往會將我平放在床沿,與我的肚子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淺淺地將那

個充血的性器遏制般的頂進去,云遊似仙地攪動著,一任聖水在那個叢林浸染的

地方遍體橫淌。

  是記憶中一個難忘的雪天,終于到了預産期。整個孕后期,我的心跳頻率每

分鍾循環在120次上下,我以爲世界的末日將要來臨。我有一種自己最終會獻

身在手術台上的預感。

  我怕。臨産前,我對母親說。

  丫頭不怕,媽媽生過四個也沒有怕死的感覺啊。母親安慰我。

  健康標準的胎兒胎心音通常爲十個指數,當我腹中的胎兒胎心音顯示只有五

個指數時,我被手拿手術刀的人群殘忍而無望地推到了手術台上,無條件地接受

剖腹産手術。

  我要死了。當我被手術刀剃盡了體毛,裸身躺在手術台上時,我對母親說。

  丫頭,媽媽在這里等你出來。我看到母親在流淚。

  産房里沒有供暖設施,零下五度的寒冷打濕了我的心,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

在持續的顫抖中神經質地痙攣,而那兩個裸露的臂膀也疼痛地撂在單薄的醫用被

子之外,冰涼如棍。

  我無助地望著頭頂上的無影燈,看著麻醉師的長針從后背穿心而過,瞬間,

我的身體失去了一切知覺。

               (二十五)

  在意識的相繼麻痹中,我依稀聽到了手術刀在腹部的持續滑動聲,一刀,兩

刀,朦胧中我感覺到有一團熱乎乎的液體在遊動,恍惚間,一個肉體被迅速地拉

離到我的體外。

  我的思維始終在百分之八十的清晰度里徘徊,我清醒到能夠用自己的指尖不

斷地去觸摸腹部的側面、大腿的外延和心髒外層的肉瓣兒,能夠用心性去感覺那

種肌肉的休眠與木然狀態。在非全麻的狀態中,我的整個身體中部完全陷身于一

種暫時的麻木和死亡之中。

  手術的六個小時之后,午時的陽光從鋪雪的窗外斜射進來,麻醉藥醒后的疼

痛使我再也看不到天空美麗的顔色。我開始在白色的床沿上翻滾著,淒厲地叫喊

:媽媽,給我止痛片。

  丫頭,我去叫護士。在奮力睜開眼的同時,我看見母親慌亂地跑出病房。

  老公來。我的視線在病房里巡視,最后停留在鄰床那個溫情的小男人身上。

他正在用奶拔子給他的老婆拔初乳。

  老公不在,所有每個白天的下午,他只在病房里陪我短暫的三、四個小時,

在夜幕降臨時分準時離開。連續三個夜晚,母親憔悴地守侯在我的床前,聽我疼

痛的呻吟。每當深夜我在刀口的疼痛中醒來,我最先看到的是母親趴臥在我的床

邊,手足無措的樣子很無奈。

  我是一個對所有疼痛都極其敏感的女人,我甚至不能看到血。二十四那年我

失戀,神思恍惚中右手中指被65噸沖床壓傷,一個人去醫院換藥的時候,看到

中指里層的紗布緊貼在破爛的肉體上,護士因爲怕麻煩,放棄用生理鹽水自然浸

泡脫紗,堅持用剪刀野蠻分離肉與紗布的間隙,我懼怕那種新鮮血液的流動,在

護士動用剪刀之前,我義無反顧地暈倒在地面上。

  我並非不能忍受,聯想的豐富使我最先看到的是事物的結果,如果有戰爭,

我會是第一個被嚇死的人。

  産后的幾天,我如一葉浮萍,平漂在病床上,我擔心破了膛的肚子會在任何

一個瞬間自然爆裂。我甚至不敢咳嗽,不敢吞咽,不敢大聲地喘氣。當一股股氣

流在腸與腸的糾結中竄動,糞門卻始終遏制著氣流的外泄,體面地挽留著它在腸

壁里的蠕動,任其聚焦成爲一個個頂住傷口尖鋒的疼痛。

  在每一陣氣流來臨之前,我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造成我生命如此疼痛的小

生命。我會想象他可愛的模樣,想象他柔軟的肉身和他沒有來由的思想。他的來

世的哭聲,是一種母性的喚醒,在未來無數個日子里,時時告誡我:這個男人,

是你生命的繼續和無限延長。

               (二十六)

  産后,我的雙乳經過整個孕期的瘋長,在視覺上和兩個碩大的圓形半球已沒

有什麽根本性的區別了。乳暈泛著蘿卜紫的暗香,和著原始的奶味奮力張揚。

  剖腹産后的第三天,借助奶拔子的吸力,我終于有了初乳。當乳頭上流出微

黃泛白的渾濁液體時,我有一種本能的深切感動。造物主給了人每一個器官,每

一個器官又各司其職,一部分用來愉情,一部分用來愉性。相生相融中,生命得

以無限延長。

  我喜歡兒子的小嘴吮吸乳頭時的動態感覺,那種強烈的快感與本能的母性緊

密地聯系糾纏在一起,使我的靈魂在一種生命的神聖中升騰飛躍。在如櫻桃般俏

麗跳動的小嘴的吞吞吐吐中,母性是海水,在潮起潮落中恣意瘋漲。

  兒子的食欲很小,吸空一個乳房后摔頭就走,大部分時間,兩個乳房總有一

個乳房始終持續在一種飽滿漲痛的狀態下,淤積到硬的程度就變爲一種糾結的疼

痛,老公會在晚睡前吸空兩邊的汁液,給我一個安靜的睡眠。

  老公從來不喝牛奶,拒絕一切奶腥的東西,對于我的奶味,也持有一種強烈

的抵抗情緒。最初,老公爲了避腥用手去擠,擠得我的眼淚掉下來了,才改用嘴

唇吸。這樣的日子不是很多,隨著兒子體重的增加,食量也在加大,我的乳汁也

相繼告緊。婆母從屠宰場買來了幾副牛鼻子,清湯寡水中,我惡心地咽下。在狂

飙的乳液流動中,我的乳房是兒子取之不盡的糧倉。

  那些日子,所有的器官都回複在一種原始的停滯狀態,沒有心性的欲望,只

有乳尖在兒子的小嘴中來回地摩挲,滋生一種母性的快感。在滿滿空空中,漲漲

停停,停停漲漲。

  有時,我會把乳頭從那個小嘴中抽出,將乳汁噴射在那張小臉上,看兒子調

皮的俏笑,看他眨動眼睛的無助,看他讒嘴的神情。然后,在他的急不可待中,

將乳頭重新塞進那個等待的進物孔中。

  透過乳汁凝視兒子那張生動的臉,,乳汁常常會在瞬間幻化爲普陀深藍色的

海。晴空萬里的日子,海腥味不斷地從遠海翻滾而來,將那個在甲板上曾經保護

過我的男人的影像徐徐地送來。

  在漸趨漸遠中,男人的面影于簾前如鏡頭似地晃動著,給我一種心性持久的

不安和疼痛。

               (二十七)

  我不是那種長得十分生動的女人,所有對我有意淫、性騷擾和非分之想的男

人,都一概被我視之爲動物的本能性行爲。

  在沈家門海船的甲板上,當那個男人用他的身體緊緊護住我的腹部時,我是

麻木的,面對驚濤駭浪洶湧澎湃的大海,我只有強烈的死的欲望。我以爲今生會

在海的懷抱中安靜而疼痛地死去,然而,那個男人始終不給我機會。

  我沒有死掉,那個男人沒有讓我死掉。

  從普陀回甯后不幾天,當那個男人用火辣辣的眼神推開秘書辦公室的防震門

牆時,我就身不由己地顫抖起來。男人是人事科的科長,很帥氣的,個子奇高,

有兩道性感的眉毛。

  在企業從事秘書工作這麽多年,我一直很敬重他,這不僅僅在于男人比我大

了整整兩歲,更多的原因是這個男人內在豐富的涵養,深深地打動了我很多年。

對于這個男人,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有時是大哥,有時是情人,有時是愛

人。

  我在心里愛了這個男人很多年,這種單戀的情緒一直跟隨著我,在我被老公

牽手婚姻的十幾年里,他的身影無時不在我的心性中遊動徘徊。

  你的照片。男人把手上的牛皮信封揚了揚,隨手帶上了秘書辦公室的門。

  那時,我正在起草老總的會議講話發言稿,等到我發現的時候,男人已經站

到了我的身后。

  普陀的照片嗎。我有一絲惶惑,吃驚地仰起了頭。在普陀我沒有照相,海鷗

DF1相機機型笨大的沈重,最終使我在臨上火車前,讓老公從肩上卸了下來。

  你和你的孩子。男人打開信封,相繼抖出六張我在海邊大腹便便的玉照。

  我和我的孩子。我激動地站起身,看那些我在沙灘邊的照片。

  這時,我感覺到一股急促的熱流,從頸項邊如蟻般爬來,沒有等到我回頭,

男人已經伏身吻住了我的肩。

  我張惶失措,本能地護住了腹部。

  我有身孕。我說。

  我不會傷害他。男人同時吻住了我的嘴。

  我開始朝后退,漸漸地就被男人無力地抵在了辦公室的門后。我無助地閉上

自己的雙眼,感覺到男人的手在我的腹部輕柔地滾動。

  我在心里愛了你很多年。男人說。

  然而,我沒有。我說。

  妞,沒有就是有。男人說,與此同時,掀開了我寬大的淡綠色連衣裙,用雙

手托起我沈重的乳房,瘋狂地吮吸起來。

  傳統觀念下,一個好女人一生似乎只能愛一個男人,終身只能和一個男人長

相厮守。當我從失戀、暗戀和婚姻的沼澤地中相繼穿行而過,我發現自己已經不

再是一個純潔的女人。

  面對一個在心里默默地愛了很多年的男人,我無法保持自己行爲的莊重。我

任自己心性的血,在經脈中回旋。當男人的氣流滾動到我的陰戶時,我本能地分

開了自己的大腿。張口在一種疼痛的期待中,接受著聖物的摩挲和安撫。

  「砰砰」,敲門聲有節奏地傳來,我轉身打開文件櫃的鐵門,男人從文件櫃

里隨手拿起一個空的檔案袋,扭開門鎖,與來者微笑點頭的同時,從容地走出。

               (二十八)

  我是一個在婚前守節婚后失身的女人,我把自己處女的第一滴血完整地給予

了自己的老公。

  在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沒有勇氣重複去看那六張照片,那些照片和

往事一起封存在我糾結的疼痛記憶里,不忍翻閱。

  我不能保證自己的完美和純潔,善良是我的缺點。良心發現后,我開始遠離

那個男人,當天下午就打了産休報告,在家里靜養等待孩子的出世。

  這是我在婚姻里的唯一一次出軌行爲。這種行爲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折磨著我

,使我不敢面對自己的老公。在人類所有的情感中,我一直把肉體的背叛看作是

一種靈魂的墮落。

  父親當年和他的情人在我們家的小木屋里,避開母親的眼睛偷情的時候,隔

著木門聽著竹床的夾板上不斷傳來的哼哼唧唧聲,我就有一種本能的反感。那間

屋子座落在后院的最深處,平時並沒有人居住,小部分空間堆放著一些廢棄不用

的生活用品,父親有時會單獨住在那個屋子里。

  屋子很小,只有六個平方米,一張三米寬的小竹床占據了屋子的大部分空間

。除了父親,家里所有的人一般都不會主動到那個屋子里去。有時,母親呼喚我

們子妹幾個去屋子里拿東西,我們也是尋找各種借口結伴而去,拿了東西掉屁股

就跑。

  聽年長者說,那個屋子里鬧過鬼,。白天經過那個屋子的門前,會聽到里面

傳來唏噓的說話聲,人的腳步一當停下來,聲音就馬上停止了;人一當離開,那

個聲音又繼續了。大姐的膽子是子妹四個中最大的,有一次單獨去屋子里拿鋁鍋

,東西還沒有拿到手,突然聽到一個男人低泣的哭聲,四顧左右並沒有看到人,

一個念頭一閃發現實在是不對頭,摔掉了門拔腿就跑。

  當年,當居委會把這個屋子分配給我們家的時候,母親就堅持沒有接受,父

親十七歲從老家茅山扛槍出來以后,在抗美援朝戰場上,掩埋過許多戰友的身體

,踩過無數敵人的屍身,父親不相信屋子里真的有鬼。于是,屋子就理所當然地

留了下來。

  屋子接下來后,母親很少過去,也不給我們子妹幾個過去,只是在萬不得已

需要拿東西的時候,才允許我們過去。

  這樣的空間距離給了父親很多的機會,父親以爲我們根本不會去那個屋子。

那天,當二姐和我去屋子里拿晾衣服的竹竿時,準備打開門鎖的瞬間,依稀聽到

里面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低語聲,二姐膽大,拉住準備逃跑的我,停留在門前

貼耳靜聽。這次留足,最終讓我聽清了男人和女人混合在一起的磨擦聲、喘息聲

,還有夾板床的刺耳的咯吱聲。

  父親和那個女人是在走出來的時候被我們堵在門口的,父親當時很尴尬,而

那個女人卻一直低著頭,然后急急地離去。從那個時候起,我開始恨父親,恨男

人,恨女人。

               (二十九)

  父親的這個秘密一直保留了很多年,這種保留當然是對母親而言的。

  每天下午放學,二姐會故意帶我從小木屋前饒一圈,屋子的窗棂是活動的,

反手伸進去,就可以輕易扭開房門后的司背靈鎖。屋子有兩把鑰匙,一把長期在

父親的手里,另一把全家五口人公用。

  在心理上,我非常懼怕那間屋子。當我在二姐的煽動下,把眼睛貼在門縫邊

努力往里看的時候,其實我最先看到的是屋頂的橫粱,在那個直徑足有二十厘米

的黑色屋梁上,有一個關于男人的故事。

  故事的細節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知道了我就更不敢進那個木屋了。我只

知道唯一的一個結果:一個男人最終吊死在那根大梁上。

  哥哥的膽子比我還要小。每次到木屋取東西,一定要拉上我。

  妞,過來陪我一下。哥說。

  妞怕。我說。

  有哥在。哥說。

  沒有選擇,善良是我的弱點。我跟在哥的身后,看哥用手哆嗦著開門,用腳

費力地踢門,用嘴大聲地壯膽:里面有人嗎?

  門打開后,我始終站在門外,眼睛死盯著那個橫梁,看吊死的男人留下的痕

迹,想象著他伸長舌頭懸挂時的模樣。哥和我一樣,因爲懼怕,只是迅速地瞄一

眼,拿完東西帶上門后匆匆上鎖,拉起我的手就走。

  確切些說,我們在爭分奪秒地逃命。我不知道哥怕什麽,但是我清楚自己怕

什麽。我總是感覺到身后有一個影子,在奮力地追趕我,除了本能的逃走,我什

麽也做不了。

  二姐喜歡趴在門鼻上朝里面看,看到女人裸露的光腚,就會對我耳語:妞看

大屁股。

  有吊死鬼。我說。

  看床,不要看梁。二姐說。

  于是,我把目光移到竹床上,看兩個膠合在一起的裸身,看女人兩個堅挺的

大乳房,看父親那個連生在一起的睾丸。

  那個時候,我真的不懂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這樣持續不斷地偷情,所帶來的

身心愉悅和快樂。我記事的時候很遲,我甚至記不清楚父親和母親是否始終是睡

在一個床上的。我不知道生命是從哪里來的,也不知道生命最終會到哪里去。

  和二姐偷窺的日子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有一天母親扒開我們的身體,

好奇地扭開了門鎖,繼而憤怒地將那個女人從床下一直追打到大街上,才告終結

               (三十)

  直到很多年之后,小木屋在城市規劃中被夷爲平地,我還念念不忘那個關于

男人上吊的故事,和父親與那個豐乳女人的情事鏡頭。

  我恨父親,因爲他對母親的背叛。我恨女人,因爲女人的荒淫放蕩。對于甲

板上的那個男人,我唯一能夠做出的解釋就是:潛意識中,「愛」在起主導性的

作用。盡管我不能確定男人真的如他口說的一樣,也在同樣深刻地愛著我。

  我是一個理性的女人,其次才是感性的。愛一個人,我堅持放在心里;反之

,恨一個人,也不會顯示于表。實際上,從辦公室的那次越軌行爲之后,我再也

沒有見到過那個甲板上的男人。

  兒子滿月的時候,我收到過那個男人的一張千元彙款單,留言上只有幾個字

:百歲大禮電動遙控車。

  那個時期是九十年代初,當時一千元的概念是現在這個年代的一萬元,男人

每個月只有八十元的薪資收入,我仔細地盤算過,那是男人一年多不吃不喝的純

收入。

  我一直把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在物質上的真心付出,看作是一種愛的真情流

露。我並不是一個貪心的女人,透過物質的東西,我看到的往往是一個男人的真

心。這種真心的感覺給我帶來一種直接的被寵愛、被尊重、被珍惜的心理,使我

心甘情願地滋養在男人心性的溫暖懷抱里。

  我開始丟不下甲板上的男人,感動使我不安。在無數個不眠之夜里,我在心

里默默地呼喚著男人,期待有一天把千元重新還回到他的手中。

  男人一直未婚,孤獨地漂泊在南京這個異鄉的天空。男人在南京讀完了大學

后,沒有再回到遠在沈陽的家鄉,留在南京到了我們這個當時火紅到及至的汽配

企業。

  男人是那種不大善于言表的人,從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更多的是友善。因爲工

作關系,我們的接觸相對比較多些,由于心里一直在默默地愛著他,每次在他來

到秘書辦公室的時候,我就會沈入莫名的緊張和心動之中。

  我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的心思,我甚至不敢正視那個男人若即若離的目光。

在長長的三年同事生涯里,我始終無法判斷出男人的真情。

  我曾經等待過,在心里默默地期盼過有一天成爲男人的新娘。在整整三年的

緘默中,我收獲的是一汪汪眼淚、一叢叢思念和一個個悲傷。

  直到等待的眼淚已經流干,無望的我終于被陌生人的手,牽至婚姻的殿堂。

悲哀而又絕望的我寫了一首小詩,將疼痛的過去和那個男人一起埋葬。

               或許終會有

              累了的那一天

              那時困頓的我

            將被陌生人的手牽至遠方

              沒有歡愉也沒有

            黯然期待的愛情海里的

             憂傷在遠古的道路上

           重複著古人的足迹任雙倍于

             古人的冷淚延淌還有

            漠然這靈魂的死水一潭

  從今往后,我知道男人已經不再屬于我,我也不再屬于那個男人,我是我老

公今生的婆娘。

               (三十一)

  産假期滿,當我帶著臃腫的身體走進廠區的大門,最先聽到的消息是:那個

甲板上的男人死了。

  男人死的那天,是兒子的百歲生日。南方人有一個習俗,當孩子出生滿一百

天的時候,要給孩子辦幾桌喜酒,隆重慶賀一下。

  據說男人死的時候很淒慘,在下班的路上,男人準備到馬路對面的郵局去寄

一個電動遙控車,因爲駕駛的「摩的」刹車失靈,一個瞬間就撞在了街心的護欄

上,當時男人還有一口氣,在地面上翻了一個跟斗后,長長地歎完最后一口氣,

悲嗆地死去。

  郵局就在單位的對面,五十米遠的距離。正值下班時間,當時很多一道離廠

的同事親眼目睹了整個車禍的全部過程,在處理現場時,很多同事看到從男人眼

角里流出的絕望的淚水,還有懷中緊緊摟抱著的一輛嶄新的電動遙控車。

  我無數次地想象過,男人在過馬路的時候,面對刹車失靈的刹那,有著怎樣

一種生的絕望和死的恐懼。在很長一段時期里,傷心的我甚至不能看到兒子的任

何一件玩具。一輛電動遙控車,在陽光下瞬間毀滅了一個年輕男人的生命,我不

知道該用怎樣一種言語,才能描述我日益悲怆的心。

  在相繼而來的很長的一段日子里,我的情緒一直在穩定與非穩定之間徘徊,

簾前晃動的也始終是甲板上的男人的面影。我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對于一個女

人會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我知道,男人愛我,也同時愛著我那相伴而生的新生命。我經常會避開人群

,在辦公室里悄然流淚,花容失色中展開男人在普陀爲我偷拍的大腹便便的照片

,感覺男人留下的體味,觸摸男人曾經的疼痛,咀嚼男人生時的緘默。

  這樣的日子,在我心性的孤獨中一直持續了很多年,男人走后留給我的情感

空白,折磨了我很多個年頭。絕望的我知道,那個給我精神支撐的男人已經消失

了,不複存在于我心性的無限饑渴中,而我的愛,也隨著那個甲板上的男人悉數

死去,飄離到了遙遠的天國之外,永遠不再回來。

  直到遇到斌斌,遇到藍色大海的底蘊,遇到南沙那個灘塗的背景,我才發現

,我的心性又重新被激活了。

  透過南沙,我看到了甲板上的男人的面影,看到了那個男人深藏于心的秘密

,看到了心性不斷疼痛的自己。

  我開始喜歡南沙,喜歡那里自然的美麗景光,喜歡和大海融爲一體的斌斌。

               (三十二)

  中篇小說完稿后,我的心理有一段真空時期。這段時間里,我的頭腦一片空

白。我什麽也不去想,什麽也不去做,多數時候呆若木雞,十足的弱智一個。

  心性停留在空靈的界面上,堅持不去看脫稿的小說原稿,不去翻閱和記憶有

關的一切內容。

  無所事事的時候,我經常會端詳著中指上的那枚鑽戒發憷。太陽的光線透過

陽台的鋁合金玻璃窗,斜斜地射進048客房,銀色的戒面泛出點點柔和的光來

,有點眩目,有點刺眼,有點無措,七彩斑斓中,我仿佛看到了斌斌滿含深情的

雙簾,揭開簾的幕帷,是南沙那個深藍色的海洋。

  我知道,今生的我已經離不開海:心海,情海和愛海。我的心事在海中,我

的情愫在海里,我的愛意在海面。一生中兩個刻骨銘心的男人,給了我關于海的

豐富,海的聯想,海的繼續,我愛大海,勝于愛自己的生命。

  透過南沙那個灘塗的背景,我看到的斌斌是海里的一滴水、海灘上的一粒沙

、礁石邊的一葉貝。

  斌斌喜歡戴著潛水鏡看海底世界。每天,斌斌要在海水中至少浸泡兩個小時

。在全身放松的自然狀態下,憋上一口氣,依靠海水的浮力托撐著,宛如一葉漂

流的海草,在不知名的海魚們的穿梭來往中,潛行潛遊,透過潛水鏡看海底缤紛

的世界。

  海底是一個神奇的世界,赤腳踩在礁邊的海底上,斌斌唯一的感覺是站在柔

軟的地毯上,仿佛觸摸一種母性的寬廣和綿延。海中的軟體動物珊瑚是斌斌的最

愛。珊瑚蟲十分弱小,人的肉眼往往不能觀察到它的存在,這種無所不在的生命

造就了珊瑚礁。

  珊瑚礁是海中的高山,珊瑚蟲的排泄物經過幾千年的堆積,最終形成了一座

座山的高度,它給海洋其它生物提供了生成的場所,植物將它們當成生長的土壤

,動物的原始食物均來源于此,它是海洋生命的動力源泉。

  我說不清自己,當我疼痛的欲望和猩紅的心性,被大海的深藍重新激起一襲

襲如花的漣漪。

  我不是那種隨意的女人,放蕩不是我永遠的隨意。當我在048客房那個氤

氲的氣息流動中,盡情享受斌斌藍色背景的觸摸和安撫,我有一種靈魂在狂噪后

的恬靜與甯馨。

  斌斌屬于身形高大的那種男人,一米八零的身高豐富了他無限成長的空間。

站在斌斌的面前,我有一種小鳥依人的感覺。很多時候,我會在斌斌藍色睡衣的

底蘊里瘋狂地撒嬌。

  當斌斌用他的唇不斷地摩挲在我的唇邊,一汩汩騷熱會隨風而來,我喜歡這

種流動的血液在我全身滾動的漫遊,漸漸地燃起我的欲念,使我的欲望融化在瞬

息間。

               (三十三)

  我是女人,造物主造就了我,同時給了我一個女人所應有的一切。我是造物

主投生在人間的凡胎,我有人的七情六欲,有女人的一切優點和一切缺點。

  我從來不喜歡嚴密地包裹住自己。我喜歡一種自然的生活狀態,無論我的善

,還是我的惡,都曝露在強烈的陽光下,和白天共生,與黑夜共眠。

  我無數次地想象過,一個二十九歲的男人,用他間或是獸性的、亦或是野蠻

的、甚或是猥瑣的目光,不斷頻繁地點擊一個四十歲女人不再清麗光豔的胴體,

其間由真情所占的比重,究竟是怎樣一種單位的概念,一直難以被我準確地認定

  一個女人的一生,有多少心性去想念男人;一個女人的一世,有多少芳香去

輻射男人;窮盡女人生生世世的芳華豔春,又有幾個男人可以在同一個女人的心

性中最終停留。

  斌斌是我的第二個男人,自從那個甲板上的男人從我的終極視線中,飄離到

了遙遠的天國之后,跳過我曾經的老公,斌斌和南沙一起完整地駐守在我的靈肉

血水之中。

  在我腹部肚臍以下的中線,有一道突起的橫溝,一厘米寬的層面上,是長至

陰戶的疤痕,錯落有致,觸目驚心。結痂淤積著層疊在一起,如蟻樣地靜臥爬行

,給我的心性帶來一種始終難以修複的疼痛。

  斌斌常常會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來,輕輕地在那個舊有的傷痕上來回撫摩,而

后,憐惜地望向我。

  姐,生孩子疼痛。斌斌說。

  生與死的疼痛。我說。

  斌斌不會讓姐疼痛。斌斌說。

  斌斌始終堅持不在張口的穹隆處狂泄。我是自然人,不受節育環的保護。五

年前,環位的自然下移使我徹底脫離了弓型環的庇佑,一個月一次經血的刺刀見

紅,讓我受夠了內褲持續半個月的濕漉,而不斷遭遇的流産的疼痛,使我不再忍

心折磨自己的子宮。

  一種本能的擔心和驚悸,使我經常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中,我怕懷孕,重新

面臨流産的痛苦。

  斌斌的體液有一種原始的奶腥,狂飙前,隨著一陣陣熱力的推動,在張口持

續膨脹的壓力沖擊下,如雄獅初醒般地猛地脫離那個張口,最后在經年疼痛的結

痂上迸射流淌而出。

  在床上,我是斌斌溫柔的小女人,除了我是一個本色的女人,這樣的年齡本

身已經沒有任何所謂的魅力。

               (三十四)

  我不是那種小資的女人,我只爲生命而活。我珍惜生命,珍惜自己,珍惜與

生命密切相關的一切。

  我不能準確的判斷出斌斌在射動的刹那,將聖物猛地抽出那個張口穹隆處時

,會有怎樣一種緊張而悲情的疼痛。在張口緊密的包裹中,斌斌激昂亢奮的心緒

伴隨著節奏性的起伏抽動,面對臨門射腳,卻要拔出蘿卜帶出泥,從熱的穹隆深

處急流勇退,那種窒息,那種抑制,那種違背生命原始本能的分崩離析,是怎樣

一種心性的永久疼痛。

  我不知道避孕套在發明和設計的過程中,設計者是否完全充分地考慮到了它

的終極厚薄度的層次,以及這種層次靈敏度的高低對于一個男人所産生的直接生

理性影響。作爲單純的避孕工具,避孕套似乎完全可以在短暫的男女性事中,輕

松地完成它的曆史使命。然而,作爲一種愉悅性情的東西,除了在形式上的變通

之外,如果要說它貼切到某個程度,那麽就有點牽強附會了。

  斌斌始終把避孕套作爲簡單的避孕手段,超市里展售的亞馬遜牌納米複合抗

菌安全套,是斌斌的最愛。斌斌拒絕那種帶刺狀的,原因是怕我的疼痛感加劇,

只是選擇那種含露帶香的一種。

  在直徑33mm的截面上,斌斌的勃起豐富而甚囂。隔著一層透明的膠囊,

我看到皮與肉之間的扭曲和擠壓,在那個陌生的間隙里,肉與皮在摩挲中往返崩

擦,給張口的穹隆處帶來飽滿的膨脹感,遠隔著那個皮囊,我默認著剩下的唯一

的感覺,那就是穹隆盡頭的無比麻木了。

  斌斌堅持在我的生理安全期內使用避孕套。我的經期一直準時而規律,每個

月排卵期前后的十天,是斌斌和我恣意放縱的日子,我們把避孕套遠遠地扔在一

邊,盡情享受人的原始性福。沒有屏障,沒有相隔,沒有牽掣,我們是一個生命

的完整結合體。

  排卵期內的十天,斌斌顯得很煩躁,我知道他的潛意識里在拒絕避孕套。在

無法選擇的選擇下,斌斌十分在意我的感受。我不喜歡女性陰道避孕膜,不喜歡

口服避孕藥,不喜歡給我的身體有可能造成一切傷害的器具藥物。

  當然,我更不喜歡宮內節育器。那個折磨了我將近十年的弓型環,在兒子降

生后的第五個月就長駐于我的子宮里,給我每個月飄紅的日子帶來無限傷痛的記

憶。

  女人的經血是人體血液的一部分,是自身卵細胞在無緣遭遇他動精細胞后,

一種自生自滅的生理循環過程,這種循環過程也是子宮自然修複的過程。行經時

,血中含有脫落的子宮內膜和子宮頸粘液,通過陰道后呈現暗紅色,和一般血液

有所不同。一個正常的女人,經期大約在二至七天,一個月中自體內排出的經血

量,通常要達到58毫升左右。

  上環后,我的經期一般要持續到半個月左右,頭四天,血量是打開的自來水

龍頭,噴射而出,后三天,是連綿的淫雨,最后七天,是雨后的泥濘,在等待清

爽的日子里,我的香腚似乎永遠不干不淨。

  老公煩我,說我天天兜著尿布也不嫌刺屁股。

               (三十五)

  整個經期,我的經血量要達到100毫升左右,是正常女人的兩倍。鮮紅的

血順著香腚的張口處汩汩流淌,給我帶來持續不斷的驚悸和憂傷。

  夏天,是津液流唇、芬芳透明的季節,然而我不敢穿裙子,一條深咖啡色長

褲打發著無數個漫長的十五天。坐在秘書辦公室里,聞著自己腥嘔撲鼻的體味一

陣陣地上揚而來,我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不斷地去衛生間更換護墊。

  從十二歲那年的暑假初潮來臨,護墊伴隨了我整整二十八年。童年,護墊是

五分錢一刀的馬糞紙,折疊著橫穿在衛生帶端頭的兩個繩扣之間,硬生生地靜躺

在那里,來回摩擦著兩條大腿的內側,充滿了一種無奈的血腥和疼痛。等到一個

經期的結束,大腿內側的血泡也結了一層厚厚的痂了。

  作爲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的后産物一代,我們是吃不飽穿不暖的一代。童年,

一家六口人,靠母親每個月三十幾元的工資養活,我們沒有衛生帶。母親一直很

善良,有很好的女紅手藝,我們兄妹四個人的縫洗漿補,全部靠母親一個人操勞

  母親縫了六個衛生帶,三個姐妹一個人兩個,交替著使用。初潮那天,母親

歎了口氣,從抽屜里翻出一個嶄新的衛生帶,把我拉到身邊。

  丫頭大了。母親說。

  是嗎,媽媽。我說。

  不要再瘋瘋癫癫到處跑了,丫頭。母親說。

  母親開始手把手地教我使用衛生帶那個玩意兒,看到自己在母親的幫助下,

最終被五花大綁的繩索套緊了腰間,第一次有了「我是女人」的害羞感。那時那

刻,我有一種說不出口的興奮感覺。

  我不能確定,這是否就是我隱藏的性格自虐傾向。從那個時候起,我開始喜

歡繩索套在腰系的緊迫感、掙扎感和勒索感,那種感覺讓我很自然地聯想到一個

詞組:自戀情結。

  我才十二歲,活躍是我的不變。我喜歡跳繩,喜歡爬山,喜歡和同齡的孩子

在后院里瘋跑。等到終于有一天,看到自己的馬糞紙護墊從大裆的內褲里滑落出

來,在地上沈重地跌爲兩片,我才有足夠的理由去解析母親曾經深刻的語言。

  當時我正在讀小學五年級,我開始學會內斂,學會在沒有人的空間里,偷偷

地整一整自己松垮的衛生帶,把歪了的馬糞紙扶正到原來的位置上。

  我是一個貧窮的孩子,這是童年時期我給自己下的定義。班上有位小女生,

個子奇高,長著一幅很深的陰溝鼻子,模樣很象個外國人。小女生很孤僻,不大

合群,始終背著一個花色大書包,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但是關于她的流傳故事

卻有很多,最經典的是她的衛生護墊和我們班上的所有女生不一樣。

  小女生在每個月飄紅的那些日子里,使用的不是馬糞紙,而是醫院里的藥棉

。那個年代沒有藥房,看病買藥全民在醫院。故事的經典不在于小女生使用的是

藥棉,而是他的藥棉每次要由她的父親親自爲她墊上。

  從一個藥棉的切面,到一個藥棉的鋪墊,再到一個藥棉的交替更換,其間,

小女生的父親全盤操作,這種吐故納新的親子方式,在很多個年頭,一直不被我

所理解。